沈江白的手还有些凉,被沈舟握在手里不易察觉的颤抖。
在面对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时,沈舟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从来不会犹豫。
这是他最爱的女人花了半条命才留下来的血脉,是他的宝贝。
他的珍宝,拥有什么都是应该的。
无人在意程石从地上站起身来,站在原处定定的看向沈江白。
沈江白逆着光而来,即使刚从冰天雪地里走进来,身上也是一片温暖。
身后跟着无奈却纵容的沈修然和鹿茸,身边是权势滔天却有求必应的丞相。
而刚才陷害他落进水里的罪魁祸首跪在他脚边,狼狈的像是泥地里的污水脏叶。
被堵着嘴心中惴惴,奢求自己最嫉妒羡慕的人的原谅。
这样的人,似乎被养成这样骄纵恣睢的性子,也是应当的。
“要打刘飞青二十大板,不,三十大板!”
小少爷恶狠狠的看向跪在地上的刘飞青,自以为十分凶狠:“我要刘飞青屁股开花!”
程石一怔,骄纵跋扈的小少爷被人推进水里差点没命。
他能想到的最重的惩罚只是打板子吗?
程石看向沈江白,他脸上的厌恶嫌弃是真的,说出的话也是真的。
他似乎被沈舟或者别的什么人框出了一个框子,在这个界限内,他可以无限度的肆意妄为。
但这不涉及任何一条人的性命,是保护也是桎梏。
而沈江白,他自得其乐。
沈舟闷笑了两声,点头答应:“好,只要你养好身体,想什么时候打我们就什么时候打。”
沈江白立刻高兴起来,带着点鼻音软乎乎的朝沈舟撒娇:“爹最好了。”
但看着地上的刘飞青,还是有些不解气,他抬起脚,朝着刘飞青踢去。
刘飞青目眦欲裂的倒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了立柱上。
哇的一声,连带着堵着嘴的布混着一口鲜血被一同吐了出去,刘飞青瞬间晕死过去。
沈江白只觉得浑身一轻,脚尖没有踢到任何东西。
他眼前一花,再看清的时候目光中只剩下了程石俊朗的侧脸。
程石淡然的收回脚,低头看向沈江白:“您的身体还没好,想要教训人也不必亲自动手。”
喉结滚动,程石不自觉又补了一句话:“您想做的一切,属下都会替您做到。”
虽然是他抱着沈江白,垂着眸看向他,但事实上却是沈江白被放在了上位。
他仰望着他的主人,真心或假意,不愿他触碰到令人恶心的卑劣者,哪怕只是隔着靴子的一点足尖。
程石漫无目的的想起那点漂亮白皙的足尖落在自己手心上的样子,像玉似的。
他知道,按照小少爷的脾性,小少爷一定会怪罪他擅作主张。
如果不让他出了这口气,小少爷一定会想别的法子折腾他。
可他刚刚不经过考虑,想做就这么做了。
他低垂着眼,怀里却还抱着小少爷,很轻的劝了一句:“少爷的身体还没好,还是先回院子去吧。”
沈修然眉头狠狠地一跳。
刚才程石的动作太快,连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对于一个奴才或者侍卫来说,这样的动作已经越矩了。
“程石,你……”
“你愿意抱着,就这样抱着本少爷回去吧。”
一道骄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小少爷即使被人抱着也骄矜的抬着下巴,目光灼灼的看向程石。
刚才的那一瞬间,程石的脸和冲进湖里救了自己的那个影子重合在了一起。
所以小少爷还没来得及发出的怒火就像风中的小火苗一样“噗”一下灭了。
他哼哼了两声,翘了下脚:“正好本少爷也累了,回去吧。”
程石弯了弯唇,这样带着一点鼻音,尾音上翘的小少爷说话跟撒娇似的。
竟然有点说不出的可爱可怜。
他不动声色的看向沈修然,后者的脸已经黑到了极点。
程石勾唇,他已经尝到了比牵着手更加舒服的触感。
小少爷即使裹着厚重的大氅和棉衣也轻飘飘的,抱着他就像抱着一朵云。
沈舟笑着道:“既然这样,你就先带着小少爷回去吧。”
此时他的神色无奈又慈爱,似乎是拿沈江白没办法。
丝毫看不出来刚才他还在想直接杀了刘飞青。
倒在地上的刘飞青无人问津,程石稳稳的抱着沈江白上了轿子。
远远的,沈修然还能听见小少爷的声音传来:
“程石,你刚才有没有闻到什么东西很臭?”
他掀开帘子,白嫩的脸架在窗框上,像雪片冷风中诞生的精怪。
程石走在轿子边,声音顿了一下才回道:“那属下去给小少爷折几只梅花……”
再远的声音沈修然就听不清了。
他心里酸涩嫉恨,嫉妒酿成苦涩的毒汁啃噬着他的心。
他和沈江白一同过来,却一直到离开沈江白都没有注意到他。
沈江白看向程石的眼神亮晶晶的,沈修然太了解那种眼神了。
那是小少爷感兴趣的表现。
沈舟将他失意的神情尽收眼底,玩味的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
“程石对本相说,会为了小白付出一切。”
沈舟让人带着瘫在地上的刘飞青出去了。
今日的风真冷,雪势已经小了,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沈修然无端打了个寒颤。
程石来的第一天就看见了,丞相府里有一片梅花林。
远远看去,梅花连成一片,云蒸霞蔚,漂亮的像是天边的云彩。
但他并没有近距离看过这些品种昂贵,一株就能抵得上百姓一年收成的梅花。
他从前不知道为什么沈舟会特意种下这么大一片梅花,几乎占据了整个花园的一半还要多。
今天他知道了,这大约是因为丞相府金贵的小主子喜欢。
听见他的话,沈江白就来了兴致,一定要去梅花林看一看。
程石此后每一次看到梅花,都能想到小少爷漂亮的,还带着病态红晕的脸出从轿帘后探出来。
把整片梅花林都比了下去。
他细白的手指从厚厚的大氅里伸出来,指着远处的一棵梅花树,理所当然的指使:
“程石,本少爷要那一枝最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