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太师府。
吃完晌饭的谢沐之回到房中看书,看了两个刻时,谢夫人从屋外走进来,进屋后见丈夫坐在桌前捧着书,走过去拿下他手里的书放桌上,忽然手中的书不见,谢沐之抬头不解地看着夫人。
“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抽空和舟儿谈谈吧,听后院的下人说,他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中不出来,也不许任何人进去,我们费了多大劲才攀上平江侯府,这才刚成亲两天他就冷落齐锦悠,明天回门要是齐锦悠回娘家告状,齐家夫妻俩还不又来家里闹事?”
“有这事?晌午吃饭的时候我看他俩挺恩爱的啊,舟儿还不断给他娘子夹菜,脸上也没露出过半点不悦”
“那是做给我俩看的,这孩子如今也学会官场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当着长辈的面装成一副好丈夫的样子,回了房中就换了脸,上午我去后院找悠儿,看到她一人坐在窗前落泪,一问下人才知是二少爷不让她进书房,我都怀疑他俩大婚那夜都没同房!”
“这小子,我还指望平江侯能在朝堂上帮我一块对付孟围,这不是拖我后腿吗!来人呐,叫二少爷来见我!”
得知儿子刚成婚就冷落新娘子,谢沐之带着怒意朝门外大喊一声,听见吩咐的下人慌忙去后院找二少爷。
“待会他来了,你好好说说他,家里花了那么多钱给他娶到平江侯府的嫡女,他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也太忘恩负义了”
谢夫人此时对次子也是有很大不满,撺掇丈夫一会好好教训不懂事的庶子。
过了一小会,谢维舟来了,进屋后他看到爹和大娘表情阴沉,心中自知爹叫自己来准没好事。
“爹,您找我”
“舟儿,你和悠儿相处两天了,觉得她怎样?”
“夫人性情温婉、知书达理,深得我心”
“是吗?那你怎么还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出来?你与她的婚事,是我跟你大娘几经周折才促成的,她是侯府嫡女,你是太师府庶子,平江侯肯把女儿嫁给你,你该感到荣幸才对”
“是啊,舟儿,不是大娘说你,你也是过了弱冠之年的人,怎么就不懂得为爹娘分忧?你的婚事是办的仓促了些,可该有的仪式、该给的东西我都给你置办了,悠儿出身名门、长相漂亮、性格又乖巧,你对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心里是不是还介意她是个寡妇?”
“不是的大娘,镇国大将军的儿子自幼体弱多病,即便悠儿不嫁给他,他也活不过多久,他的死,不能怪在悠儿身上,生死难料,这不是她一个女子能左右的,我也从未在心里因为她嫁过人这件事而嫌弃她”
“那你是因为什么?该不会是你娘对她有些不满?”
“不,这事跟我娘没关系,我把自己关在书房是在苦读刑狱之书,爹,您是知道的,我打小对刑狱一事有着深厚的兴趣,奈何资质浅,进大理寺一年多仍未有过突出贡献,每每想到此我便心烦意乱,即便我很努力的苦读古今刑狱典籍,能力仍不及浩卿的一半,爹您身为太师,位高权重,跟您比,我资质平平,孩儿也希望有天能闯出一番名堂,这样才不负爹的多年教导”
谢维舟话中的意思是,他不是有意冷落齐锦悠,而是一心只想着政务,不给父亲丢脸。
他的理由过于牵强,谢沐之听了很不满意,出口说道:“你有一颗上进的心,爹很欣慰,但这不是你冷落悠儿的理由,我为什么非要让你娶她,其中的缘由还用跟你明说?帮着你爹我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才是最重要的,我位子稳了,你才能有机会谈你的理想,没有我,你焉能有今日?”
“老爷说的不错,舟儿,你想想,每年从太学府出来的官宦子弟那么多,大理寺怎么偏偏就招了你和孟浩卿?浩卿进大理寺,一方面因为他是提刑官孟哲的儿子,另一方面,是他出色的刑狱判案能力,而你资质平庸,不管怎么努力,也达不到人家浩卿的一半,可大理寺还是要了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是谢沐之的儿子!”
谢家夫妻对着不成器的次子一通说教,谢维舟低着头静静听着不说话。
屋内公婆教训丈夫的话被站在门外的齐锦悠听在耳朵里,忍受不了的她伸手敲了敲门,得到公公允许后端着盘子走了进去。
谢夫人还想再教训不听劝的次子几句,一看齐锦悠来了,立马脸色就变了,看到她,谢沐之原本严肃的表情也缓和下来。
“悠儿,你怎么来了?”
“大娘,公公,我给您二老沏了壶上等云井茶”
“沏茶这种杂活交给下人去做就行了,你腿脚不好,就在屋歇着”
谢夫人笑眯眯地上前接过儿媳手里的盘子。
“大娘、公公,恕儿媳无礼,你们刚才的话,我在门外听到了几句,对此,我有几句话想跟公公说,西周姜尚乃是夏商两代贵族后裔,他出生时家道中落,为了生计,姜尚卖过酒、做过屠夫,日子虽过得清苦,仍不忘勤奋学习天文地理、军事谋略,研究治国安邦之道,终在七十二岁时得到姬昌赏识,拜为太师,辅佐武王消灭商纣,建立周朝,成就一番伟业。官人他虽资质不足,但和姜尚一样勤奋刻苦,我相信他日后定会成为一名刑狱大才,正所谓有志者事竟成,不能因为他现在默默无闻,就断言他今后不会有出息,公公您在二十岁时身无官职,最后不也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位列三班吗?您可以,官人他也可以”
齐锦悠借着姜子牙的经历又提醒公公,想想他二十来岁的时候,不也是一事无成,现在不还是当上了太师?
谢夫人听完齐锦悠的话,又看了看她的神态,一时间,竟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悠儿不愧是平江侯的女儿,就是识大体、懂道理,我和你公公刚才情绪有点激动,和舟儿说话语气重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大娘,悠儿明白您和公公也是为官人好,我既已嫁到谢家,心自然是向着婆家的,我也深知两家联姻的意义,您二位放心,明日回门时,我自会和父亲母亲多说好话”
“那就好那就好,悠儿,你这么聪明伶俐,大娘想不喜欢你都难”
谢夫人拉过齐锦悠的手,脸上洋溢着笑容,有了儿媳的这份保证,她也不用担心什么了,见儿媳没有怪罪儿子冷落她,谢沐之也站起身对着齐锦悠一顿夸。
他俩是高兴了,谢维舟心里却不痛快,原以为齐锦悠只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姐,今日见识到她的手段,轻松几句话就把爹和大娘哄的喜笑颜开,加之她刚才的语气神态,简直像极了年轻时的大娘,这让自己心中对她的厌恶又多加了一层。
和公婆聊了一会,齐锦悠和谢维舟起身告辞,谢夫人喜笑颜开地送他俩出了房门,两人一前一后走回后院,来到花园时,谢维舟忍不住了,转身看向身后的妻子。
“今后我跟长辈们说话时,不许你插嘴!”
齐锦悠走得好好的,突然挨丈夫转身一句训,一时惊愕在原地,当她反应过来,丈夫已转身往前走了几步远了。
“你站住!”
回过神的她立即出声叫住了丈夫,随后在谢维舟不解地眼神中,齐锦悠一瘸一拐走向他,两只眼睛里带着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