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驾车搬完了货物之后,便押着宁清缨关进了柴房,动作利落干脆,想必是关过许多人了。
宁清缨闭着眼睛等到马夫锁好了门才睁开,入目的柴房哪里有什么柴火,一呼一吸便能闻到血腥味,满地是被踩坏的簪钗碎片,零星还有衣裙相挂的布条,宁清缨用灵气一挣绑手上的绳子便断了,拿出嘴里的布活动活动嘴巴,嘴里被塞布很痛。
宁清缨站起来想寻找芙瑶,柴房很大,或许不该叫它柴房,该叫这里恶室,墙上有粗大铁钉,可以把女子手上的绳子绑在上面令人无法逃跑,有木板做隔,大抵是为了人堂而皇之的作恶。
宁清缨只能一扇一扇木板找过去,这里好像已经没有别的女子了,宁清缨着急,她担心芙瑶已经遇害。
终于,在恶室的最尽头,一扇被封住的窗前,宁清缨看到了正伸手寻窗的女子,未被封好的地方露出来点点光亮,女子的手用力的去触摸,也摸不到那一点点光明。
女子长长华丽的裙摆满是血污,破败不堪,裸露的肩膀有鞭痕,发髻也歪七扭八的散着,双腿在外,只见无数血痕落其上,见有声音,女子缓缓回头,她的脸上有一条新鲜的刀疤兀自流血,但仍能看出,她很漂亮。
“芙瑶……”宁清缨不知道她到底来的算早算晚,只觉得无力席卷全身,她缓慢跪下。
芙瑶身边,满是绝望。
“是……是浮蝶儿找你来救我的吗。”芙瑶没有情绪波动,只是淡淡的问,宁清缨点了点头,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来给芙瑶披着,她忍不住抱住了这个姑娘。
“别…别抱我了……很脏的。”芙瑶的语气满是迟疑,她不敢相信人生中的第一个拥抱,竟是这样来的。
宁清缨在芙瑶肩头摇头,她平生第一次嘴这么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却正如芙瑶所愿。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她名芙瑶,本姓夏,是大夏如今新皇同父异母的姐姐,大夏如今的长公主。
芙瑶并不知道她的降生是在如此危难的时候,她的母亲本是盛宠一时的宫妃,有孕之时却被皇后率人发现是蝴蝶精怪所化,被皇宫众人称之为妖,此事封锁,并不为前朝所知。
皇后一力请求将云妃,也就是芙瑶的母妃处死,但皇帝却以云妃有孕为由拒了皇后的请求,他早就知道此事,云妃未曾瞒过他。但他不知道此时,云妃因受惊吓早产,用尽全身力气诞下芙瑶就去了。
皇后觉得云妃已死,芙瑶一个人妖混血没有背景的公主生不起什么风浪,便放过了此事,但她不知道的是,蝴蝶寿命短暂,化为精怪也较为脆弱,若有母蝶产子而亡,其所有记忆都将继承于子,原本是物竞天择的生存技能,却让芙瑶一出生就知道了母亲的所有痛苦。
她根本不是生子力竭而亡,她是受了皇后派人使的银针封住了蝶精弱穴而死。
云妃去世,帝大怒,调查无果,故悲痛数日,不愿见其子,见便悲怒。
步摇明月冷无光,骨掩春泥草亦芳。艳魄不随红粉尽,化为蝴蝶舞昭阳。
就在这皇宫大内,芙瑶无母又如同无父般长大,她记得父皇对母妃曾经的爱意,却看着父皇对自己冰冷的态度,无法理解和想象到底为什么。
皇后和妃嫔的刁难,其他皇子公主的轻视为难,宫人们的闲言碎语和冷茶凉饭对芙瑶来说都不算什么,她从生命里记得母亲希望自己保护好父亲,只要远远看到父亲平安健康就好,只是或许为人总想要的多些吧,她也渴望父亲的疼爱与夸赞,却不知道怎么去说。
直至一次太傅测验,她作出了比太子还要优秀的回答,旁听的父皇听见了之后抬眼看了一眼她,说了一句很好。她就想着要努力学习,想要得到父皇更多的青睐,却不曾想被太子仇视,生活更加艰难。
她于白日学习,夜晚点灯苦读,无人在意的角落她捡来太子不愿看的兵书典籍视若珍宝,又在被发现之后打了十个手板以示惩戒。她都没放弃,只有奋发图强、博闻强识,才能得父皇青眼,也不枉自己来这人生一场。
可是后来父皇突生大病,竟快不久于人世,在弥留之际寻芙瑶来见,她才知道原来她未曾失去父爱,为了应对皇后,他不能在乎芙瑶,只要这样,芙瑶已经很满足了。
生前不能言明的父爱,在死后却得到表现,先皇给她留下了一队数量很可观的禁卫军,他们将护送她去往她的封地,那里富饶温暖,适宜蝴蝶居住。与即位诏书一同颁发,太子与皇后无法拒绝,谋划多年的皇位,怎么可能为了刁难她就放弃。
可却未曾想,往日并不显山露水的七皇子突然谋反兵变,还大获成功成了新皇,那与那道旧遗诏一同下发的她的封赏,也不作数了。
新皇无法接受宫围兵变后她那支数量未变的禁卫军,她想可以让给他,未坐稳朝堂的新皇无论是哪一个也受不了这些不可控的禁卫,她可以理解,可以自己去封地。却没想到新皇同样接受不了的,还有她这位人妖混血的长公主,新皇收回了封地,还想赐死芙瑶。
此时浮蝶儿就出现了,原来云妃曾是蝴蝶一族的公主,浮蝶儿曾受过她的恩惠被点化为人,因此云妃去世后她一直在芙瑶身边尽力保护她,本想芙瑶还能平安的生活着,却没想到新皇要赶尽杀绝,浮蝶儿看不下去,便想带芙瑶出逃。
她们一路被追杀逃窜,并不知方向,好不容易逃远了没人追上,原来是到了这个狼窝附近,这个寨子的二当家出手,浮蝶儿不敌,她就被抓了过来。
“你不嫌我脏?你可知我若饿得狠时连这土匪窝里的草根也食?你可知我为了活命也奉承过这里的土匪?我不是贞洁烈女,我为了活下来,也应承了那些强奸我的匪徒!”芙瑶终于把话都说出来了,心里悲伤却也生出无限的恨意,她知道自己不堪入目脏得要死,说出来,她想让宁清缨决定她是生还是死。
“不脏……这根本就不脏,你这只是聪慧机敏,若我是你,一样如此。”
宁清缨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已然不受控制,但她面庞不变,眼神坚定的看着芙瑶说若我是你一样如此。
芙瑶紧着的一根弦终于松开,她知道自己可活了,只要有一个人还看得起她,她才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