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的人练到入了迷,有个毛病,动手的一刹那,这一拳轰出,对的人站着,错的人躺着,我站着,你躺了,就浑身通透清爽,念头通达,身心舒畅。
要是稀里糊涂挨了打,就好像过去下的苦功白练了,十分憋屈,挖空心思要弄明白自己哪儿不对,心眼小的人能抑郁,到这一步就算入迷了,绕进去,没个几年出不来。
李锐觉得自己就像吸了大烟、冬天上河里扎猛子一样爽,但胳膊插着的刀、地上躺着的兄弟能把他点醒,顶多算是险胜,估计对方大意轻敌了,才会轻易就出手,不然生死难料。
等狗蛋儿和瘦猴儿俩孩子从工作室里冲出来时,顾大龙已经转醒,只是还迷糊,反应慢两拍,这是轻度脑震荡的症状。
狗蛋儿看见李锐胳膊上插了把刀,一蹦三尺高要跟人拼命,李锐说人跑了,没法子,叫他给大波打电话。
“把那750骑出来!”李锐呲着牙,说了一句,把钥匙扔给瘦猴。
本身县城不大,学校政府县医院扎堆,离着不远,大波和大毛赶到的时候,狗蛋儿和瘦猴俩人刚把那辆长江750费力巴拉地弄到胡同口,顾大龙坐在车兜里迷迷瞪瞪。
大波沉着脸跳下摩托车,抓住李锐胳膊稍微扶了扶刀柄,看起来没扎到大的血管,出血量不太大,刀身被肌肉挤得很紧,这是肌肉的自然反应。
“嘶……别动,疼着呢。”李锐吸着凉气。
“谁扎的,人呢?”
“不认识,跑了。”
“从你手里跑了!?”大毛心想我咋这么不信呢。
“那人踏马也是个练过的。”李锐解释了一句。
大毛还想说什么,被大波打断∶“先上医院,小药铺弄不了这个。”
几个人骑上三辆摩托车奔医院,时间刚到下午三点半,县医院急诊没多少病患,有大波张罗着,很快就排上了。
顾大龙没什么伤势,医生看了看情况让好好休息,李锐的这个比较复杂,得打麻药,拔刀,刀是竖着扎进去的,没有多少断裂血管和肌腱,所以也不算是什么大手术,索性开了个病房,顾大龙跟小李子哥儿俩一人一床。
护士先给李锐淋了碘酒消毒,等外科那边医生安排。
大波去交了押金,办完手续,又折回来先把顾大龙安排进病房,看没啥事儿,叫大毛买来一套茶缸餐具暖壶等东西,就让他先带着瘦猴回去了,店面那边需要人看顾,狗蛋留下。
“波哥,必须得打石膏么?”李锐脸上表情像便秘。
“医生说不打石膏就怕伤口崩开。”大波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李锐闭嘴不说话了,他在想去莆田的事。
“小李子,我在这躺着不如家走(回家),还省点床位费哩。”顾大龙现在清醒得很,除了有点头痛,没别的毛病。
“这事儿不能叫俺妈知道,你家走了,我咋说?还有个事儿,这两天咱得跑一趟莆田。”
“操,你都这样了还去?”
“不去不行,阿俊那边急了。”
“行吧,我跟家里说一声,这两天出差。”
过一会儿护士在门口喊人∶“谁是李锐!准备手术,去二楼外科手术室!”
李锐闻言从床上起来,翘着左胳膊跟在护士后边出门,后边几个人又去手术室外面蹲守。
这时候相当于把能安排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大波点了一根白将,抽的挺凶,几口就把这根烟抽完了。
把烟头扔地上,碾灭了,大波沉声问道∶“大龙,这个事儿像是有人花钱办的,这一年半年的,小李子得罪啥人了没有?”
顾大龙掰着手指头数算了一下说∶“我们学校的,打过两个,一个叫张明,你知道那个……”
大波点点头,跟小李子、大龙这两个小伙计就是因为张明、东子那次的事儿认识的,应该不是李庆丰的人办事,周围有些伙计是能跟李庆丰那边的人接触上的,不然当时东子也没法介绍活儿给自己这边。
如果是他们办事,自己就该收到消息了,再说李庆丰和沙四近几个月据说被苍岭来的一伙马子折腾得不轻,估计没时间盯上李锐这么个高中生。
顾大龙接着数∶“一个王春雷,咱们一块去堵的,另外我俩还揍过一个叫贾旭超的,原来我们学校田径队队长……”
大波在心里把这几个人名和有可能与之相关的人又过了一遍,王春雷pass,那就是个小瘪三,贾旭超没咋听过,那个张明家里貌似挺有实力,也可能是他找的外人,思量了一番,说∶“我找人打听打听张明和贾旭超这两个,还有么?”
顾大龙一拍脑袋∶“还有一个!过年时候,小李子碰过两个短路的贼,我跟他一块来着,打得挺重,俩人有一个直接进医院动了手术!”
那是跟大波一伙化干戈为玉帛之前。
大波皱眉听着,劫道的惯犯里,有出来单干的,有呼啸成群的,要是碰上老团伙子,里边有扛把子,结了仇,可不太好了结,过个几年回来寻仇也常见。
狗蛋儿则听得热血沸腾,觉得这才是练武人能办的事,他没见过顾大龙出手,下意识以为大龙哥拳脚也不弱。
“最后怎弄的?”大波追问了一句。
“二十万!”顾大龙压低声音,比个二,说∶“小李子本来要报警,那个没受多重伤的老力(鲁南口语形容三四十岁的庄稼汉子),出了20万,现钱!摆平这个事儿。”
狗蛋儿瞪直了双眼,他从小到大没看过两万块以上的整数现钱,而大波却烧干了CPU∶能出起20万的人,去短路劫道?这事儿透着蹊跷……
老谭说过,要人前显能,必人后遭罪,一肩给人撞飞的时候确实像灌一口烧刀子似的畅快,到后边就都是零受罪了。
下午四点,李锐因为打麻药浑身冒冷汗(从小怵针),当他知道后面还有破伤风、抗生素等等一系列针要打时脸都绿了。
而这时陈平已经被老范安排面包车专门送往苍岭的医院。
一个原因是不能叫沙四李庆丰这边察觉,如果苍岭这边的镇场武力有变动,对方肯定会有小动作,另一个原因是,在林邑县医院,肯定会碰上那个年轻人,那个掰断过自己一根小指的年轻人,老范实在摸不透底细,魏三儿去魏三儿折了,陈平去陈平折了,这一前一后可都是苍岭道上成名的好手。
巧的是,老范跟大波一样,嘴里叼的也是白将,抽烟同样极凶,手上拿着一部诺基亚手机,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拨出去。
三番两次下死手,跟那个年轻人已经是死仇,一击不能致命,就会迎来对方的报复,恰逢此时与沙四一方时局微妙,沙场没能一口吃下,股份尚未划分清楚,这时候硬顶,直接叫那个年轻人消失,还是一口气吃下沙四?
两个事儿都没把握办成,也出师无名,所以这次纯属横生枝节。
万一因为这个事儿,自己带着这些苍岭来的后生阴沟里翻船,搞砸了彪哥交代的事,以后就不用混了。
陈平啊陈平,你真他妈会挑时候!操你个姥姥的!
老范闷了许久,一把将手机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