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南海郡,安国寺,慧能法师召集门下弟子,教给他们出门传佛前最后的嘱托,沈临风也在其中。
“汝等弟子不同余人,早晚要独自外出,各为一方师。吾今日教你说法,不失本宗。”慧能法师坐在众人中间。
“讲佛的原则有两个,其中自性为本,一切法都要莫离自性,”慧能法师继续说,“第二个原则,则是要出没即离两边。”
“何为出没即离两边?”年轻的怀让盯着自己的师父。
“凡事都要消解二元对立,譬如风吹帆动,究竟是风动还是帆动?讲法者既不能站在风动一边,也不能站在帆动一边,要离开两边对立,这是原则。”慧能法师不厌其烦地给弟子解释。
“最终要达到二法尽除的目的,也就是说,我派中人意在让世人领会佛法,就要让众生开悟,而世人皆迷的原因就在于执著于妄念,而妄念则来源于二相,也就是要趋利避害、趋乐避苦、趋福避贫穷,如此等等,”慧能法师继续说,“以定慧为例,倘若有人问你们,定慧孰轻孰重,该如何回答?”
“定是慧之体,慧是定之用,同样重要。”一个弟子回答。
“所言不假,其他人呢?”慧能先是肯定,但似乎并不完全满意。
“徒弟以为,定慧本就是一体,何来孰轻孰重的说法,”怀让声音很轻柔,“世间万物皆同源,重在变化而非差别。”
慧能法师会心地点点头:“代序而非对立,正所谓来去相因。”
多年后,当沈临风以怀让法师的身份重出江湖,他始终放在心里便是今日师父的那句“来去相因”,他试图去破除人们心中对于是非对错的执拗,从而拂去被遮蔽的自性,求得真心相应。
拜入惠能法师门下后,自己的佛性有了巨大提升,可母亲的身体却是每况愈下,终于到了要走到生命尽头的那一天,沈临风安静地守在母亲身边,不言不语。
“我虽修行尚浅,但也自知即将去西方世界,”她微闭双眼,“希望在那里,我能早日成佛吧。”
“母亲放心,都说那里高僧众多。”沈临风拉起母亲的手。
“风儿,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是真得内心向佛而不单单是为了让为娘的开心吧,”徐佳还是不放心自己的儿子,“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你太聪慧了,进了先生的门,读书也和你父亲一样好,我太担心你会走他的老路,所以才不让你参加科举,把你带进佛门。”
“母亲放心,儿子真得是一心向佛,”沈临风没有撒谎,此时的他其实真得毫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只是我这些年一直好奇,你老说不想让我走父亲的路,难道父亲的路不好吗?他是天子口中的忠臣,世人眼中的英雄,舅父们无论为官为商,也都沾了父亲的光,唯独你,总是不以他为荣。”
“是啊,风儿你说得没错,也许你舅父徐望、徐衍都会以他为荣,但唯独我不以为然。他是一个英雄不假,当年自己一人入仕景阳而把我们母子放在徽州就是早已预料到此行凶险,他是一个忠臣也不假,他仗义执言、一心为国、最后身死孤城确实对得起陛下的信任与宠爱,”徐佳有些哽咽,“也许年轻时候,我嫁给他也是因为欣赏他的才学、他的抱负,可直到他宁愿抛弃我们母子去云州证明自己的忠心,我才真得意识到,这样的人只适合用来爱慕,却不适合厮守。”
“自古家国难两全,我都不怪他,母亲又何必呢?”沈临风安慰母亲。
“可最终又能如何呢?”徐佳摇摇头,“很多事情其实根本不是可以改变的,去做孤胆英雄虽好,可那真得值得吗?逆风而行看似在史书上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可最终还是随了君王一个人的心而已。”
“确实,我也没兴趣去‘了却天下事,赢得传世名’,所以我根本不会走他的路。”沈临风小声说。
“其实,我只想要一个陪在我身边的沈铭。”徐佳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陷入了多年前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