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友达找过我吗?”赵进由回家后,立即向林婉打听朱友达的消息。
“没有啊,照理我们应该主动去探望一下他,毕竟他在京城也没啥别的朋友,”林婉端上一碗面,还冒着热气,她摸了摸他的脸颊,“晏州很冷吧,看你的皮肤,都冻裂了。”
窗外天色渐黑,烛光幽暗。当林婉的手划过他的脸颊,一股暖流顿时涌上心头,一直流遍全身,他看着面前的林婉,一股别样的心绪涌上心头来。这些年他处处钻营,许多时候都忽略了这个陪伴他二十多年的人,没有很多的关心,也没有很多的宠爱,只剩下那每次躲躲藏藏的眼神。
幸而,万江城终于迎来了该来的人,也许一切都快要有个了结了。
赵进由难免有些感慨。二十多年来,林婉不再是当年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师妹,他也不再如当年那般勇敢无畏。时间改变了太多人,自己、师父、师兄、师妹,都早已道不相逢,可回忆起当年中都旧事,依然会有悲楚之感。苍天或许真得会显灵,世道也终有轮回,耶律楚和、辛然、默涵,这些在仇恨中长大的孩子或许还不如自己,曾有过那么干净、悠闲的青春年少。忍辱负重的二十年,他看到了最后解脱的希望。
“你发什么呆?”林婉看着满脸胡须的赵进由,不免心疼,“先吃饭吧。”
“辛然早就不在晋阳了,你早就知道了吧。”赵进由端起碗。
“是,”林婉点了点头,“她不想再掺和这些事了,我让她回汴郡去了”。
“少掺和是对的,让默涵也躲得远一点吧。我们不怕危险,但总得为晚辈考虑一下。”赵进由一边吃一边说。
赵进由的话让林婉很意外,这和这些年他一直为朱奎篡位积极谋划的态度完全背道而驰。
“我听闻你一直和张钧飞接触,是想营救李氏母子吗?”赵进由皱起眉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林婉没有料到赵进由居然啥都清楚,即使这段时间他人不在万江。
“你不用紧张,怎么说你我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了,”赵进由把碗底的汤也喝了下去,“我思来想去,也许朱奎这棵大树真得要靠不住了,这些年我们跟着他费尽心机,好事坏事都没少做。若有一日这棵树倒了,恐怕我们也难以摘个干净,如果我们救出李氏母子,未尝不可在道义上挽回一筹。”
赵进由不知道自己的理由能否让林婉相信。
他知道,虽然朱友伦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得人心,此人并没有朱奎那样的雄才大略,倒是心狠手辣、骄奢淫逸可以和朱奎有一比,但总归在朝中势力比刚刚入京的朱友达牢固得多。
“你愿意帮助我们?”林婉睁大眼睛。
“你是我的结发妻子,危险的事理应由我去做,”赵进由拉起林婉的手,“何况由我出手,也就没那么难了,靠张钧飞那几个毛头小子是办不成事的。”
第二天,赵进由洗了个澡,收拾了一下着装,然后动身进宫。这些年,他每次执行完任务都要去面见朱奎,只是这次他不确定朱奎的身体情况如何,但他还是决定照惯例去见他。
进入崇华门后,赵进由沿着青石砖铺就的小路一直向前走,这条路可以一直通往朱奎的寝宫,路上的侍卫多与他熟悉,也知道他的身份,看见他都会行礼。
“是赵师兄啊,许久不见。”赵进由回头,一个白衣青年站在身后,原来是朱友达。
“微臣见过二皇子。”赵进由侧下身子。
“你我不用这般客气,让师父知道该责怪我了。”朱友达笑起来。
朱友达一袭白衣席地,头发盘起,完全没了之前云游时候的邋遢和随意。他说起话来声调抑扬顿挫,时而眉头紧俏,时而嘴角微微扬起,笑意都带着高傲和坚毅。这些年,他远离政治中心,其实也是远离旋涡的中心,这里面有迫不得已,但也有他自己刻意而为的因素,他的不起眼恰是他生存下来的机会。
“我还要面见皇上,不敢耽误,”赵进由很警觉,生怕被人看见,“二皇子,我们不宜公开接触,还是老方式联系。”
“杀不了栗阳公主这不怪你,总归是在河东人的地盘,”望着离去的赵进由,朱友达说到,“但李氏母子还是要尽快除掉,要做得巧妙一些,不要怀疑到我们身上。”
“我已经在布局了。”说完赵进由就转身告辞。
赵进由随即来到寝宫前,在内侍带领下面见朱奎。
“赵爱卿,我恐怕要时日不多了。”朱奎躺在床上,不是皇后张氏,而是另外两个妃子陪在身边。
“皇上不要多想,你一定没事的,”赵进由说到,“今日进宫,有要事禀告。”
说罢,朱奎摆摆手,让身边的人都散去,只留下赵进由一人。
“臣从前线大营刚刚回来,有一事臣不敢不说,”赵进由跪下来,脑袋快要抵到地上,焦急地喊道,“大皇子生怕二皇子夺位,欲拉拢臣。臣以为,陛下该早早定下储君,避免不必要的争端啊!”
“你说什么?”朱奎很是恼怒,这些年,朱奎绝不允许有人掺和自己的家事。
“陛下三思,臣也是为大局考量。”说罢,赵进由交出了临别前朱友伦交给他的腰牌。
赵进由在离开皇宫之后,仔细回忆刚刚朱奎的表情,他紧咬牙根,微闭双眼,却又年老无力。此刻他倍感轻松,无论是为了帮助朱友达还是为了搅乱时局,他相信,朱奎和朱友伦的芥蒂已经种下了,朱奎生性多疑,哪怕朱友伦随他南征北战多年,他依然对他不放心。
半个月后,朱奎的病越来越重,他怕自己突然撒手人寰,最终还是决定把皇位继承人定下来。在此之前,他曾让宦官去召朱友伦进京,但派去的人都已被赵进由收买,在此期间,赵进由还屡次派人和朱友伦联系,编造假象迷惑他。朱友伦迟迟不来,如今只有一个儿子在身边,这些日子,朱友达陪着自己,朱奎觉得这也是个好儿子,要不是当年坊间多传言友达并非亲生,自己也不会待他如此。可传言终归是传言,此刻他也犹豫起来。
“达儿,我虽然之前对你多有责骂,但也是为你好。我死后,你一定要善待自己的兄长,切勿自相残杀,要稳住京城内外大势。”迟迟等不来长子朱友伦,朱奎最终还是决定信任二儿子朱友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