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江宁,梨园秀川戏场。
自古徽州多出才子,因而澜江两岸的繁华演绎了诸多风月佳话,爱好诗赋歌词的徽州人将文化与浪漫融入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创造出了“徽画”、“徽词”、“徽月”,当然也包括“徽戏”。而闵州自古出俊男俏女,加之江南气候孕育出独有的温柔、甜美的性格,因而行腔婉转、表演细腻,闵州的人日常生活便会哼上几句小调,自称“闵曲”。徽州的梨园是徽闵众多戏曲大家的集合之地。
“徽戏之精妙体现在戏本文辞审美的超凡,以及表达思想感情的淳朴深厚,而这只有闵州的小调才能表现出来。”梨园大家汤渭和一生致力于将徽戏的创作与闵曲的唱调结合起来。
徐治瑜年少时候经常去戏场听戏,甚至一度想去学习表演,当然父亲徐望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因而他也只好偶尔回江宁才能去梨园听听曲子,在业余时间自己尝试写一些戏本,但他的文学造诣又不如自己的两个堂弟徐治颢和沈临风,因而只当个爱好。
这一天,徐治瑜又来到他常来的秀川戏场,可惜今天没有演出,只有汤渭和在指导几个小学员排练,于是他在座位上坐下来。此时,远处一个红衣女子映入他的眼帘,每当台上的小演员们开始摆开招式,她也跟着翩翩起舞,尤其是那兰花指,尤其可爱。汤渭和很早就发现了这个女子,这些年她来过很多次,只是并没有拜师的意愿,毕竟学习唱戏是又苦又累,而且戏子社会地位低下,很多戏子都是因家庭贫苦迫不得已才入园学戏,只为混口饭吃。
“见过徐公子。”汤渭和走下台来,他与徐治瑜比较熟悉,毕竟梨园的这些戏场也都是得到官家支持的,徐望曾是他们的财主。
“汤师父辛苦了,”徐治瑜主动拜过汤渭和,“近来可有什么新戏?”
“说来惭愧,这两年专心于培养新人,都未曾创作,”汤渭和略显失望,“想来也没办法,这些年始终不太平,前几年江南兵乱,盛传贼兵将打进江宁,江宁城活脱脱地跑了十几个戏班。”
“是啊,海州这两年也不安宁,我也深有感触。”徐治瑜也哀叹。
“公子是回江宁公干?”汤渭和问他。
“想来你也听说,海州北部的小藩镇联合起来南下,居然攻入了维扬城,高升高大人不幸战死,家父虽然一直负责节制江南各州钱粮,并不过问军事,但此次也不得以回徽州招募士兵,准备响应朔南军节度使杨慜的号召,争取早日收复维扬。”徐治瑜很失落地说。
“唉,江山兴衰,谁能无动于衷呢?”汤渭和也感叹道。
“师父,可见那边那一红衣女子?为何在台下独自舞来舞去?”徐治瑜好奇地问起来,“是犯了错误被罚下台了?”
“我哪是那般严厉之人,”汤渭和笑起来,“一平常人家女儿,非吾弟子,日常喜欢我的戏曲吧,没事过来偷学才艺,有好几年了。”
“那师父为何不收下她?”徐治瑜接着问。
“我收徒首先看资质,除非资质超乎常人,我免费收下,要不就得收费,运营一个戏场也是需要钱的,”汤渭和解释,“你看我的那些小徒弟,都是不超过十岁的孩子,那女子早已过了学戏的最佳年纪。”
“来,当做我的一点心意,”徐治瑜从腰间掏出一个口袋,里面是鼓鼓的一袋铜钱,“收下那个女子吧。”
“听闻公子也写过戏本,不知有无满意作品?”汤渭和问徐治瑜。
“我文学功底太差,写出的东西没啥美感。”徐治瑜很不好意思。
“其实吧,对于戏曲,文辞不是最重要的东西,感情才是,”汤渭和表达了自己半生创作的感悟,“情之所至,必可惊动天地。”
“何为惊天动地之情?”徐治瑜不解。
“真情不知所起,但必一往而深,那是一种超越天地生死般的存在,”汤渭和感慨,“现在的那些才子佳人的俗套戏本实在摆脱不了尘世之庸俗,虽有美感,却无至深之情。”
徐治瑜沉浸到汤渭和的话中,似乎有所领悟。他并不知道,那远处的红衣女子竟是几年前在汴郡遇见过的叶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