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钧飞带着江孜等人离开不久,突然侍卫从殿外冲入,并关闭殿门。歌舞停下来,众人皆慌乱。
“今日宫内有重大行动,还请母后带着琦儿暂避。”皇帝让士兵带着太后和公主先行退下。
太后先是一怔,然后惊慌起来。她一直不去干预朝堂的事,儿子做啥事都随心所欲,没想到如今居然有如此大事瞒着自己。
“奸宦江孜,目无君上,意图谋反,长期拉拢朝臣,控制朝政,陷害忠良,”皇帝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抛出圣旨,“朕命令以兵部尚书李思恭、梁国公朱奎为统领,兵部侍郎张钧飞、雁翎军节度使朱友伦带兵剿灭奸党。”
庭下大乱,无论这些人是否和江孜一伙,但事情到今天,他们中大多数人都与江孜有过交集。李思恭也很震惊,他不知道,这突然的命令是深思熟虑的筹划还是年轻皇帝的一时冲动。但此时说什么都晚了,他知道,当他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他就要和皇帝站到一起,而且必须要有所作为,否则他的为官生涯乃至生命都将止步于今日。
“江孜狗贼,罪该万死,臣立刻出宫引兵剿贼。”朱友伦并没有过分地惊或喜,他看起来相当镇定。
皇帝看见朱友伦此刻如此积极,非常高兴,立马恩准他的请求。他立马接过圣旨,迅速起身,准备出宫带兵稳定局面。
张钧飞带领众人来到水塘边,指着对面枯死的石榴树说:“大家看,就是那棵树。”
“啥也看不清啊。”众人埋怨道。
于是张钧飞拿着灯笼走过去,刚走到水边,他突然将灯笼向天上抛去,这是提前约定好的暗号。
随着灯笼从高空坠落,在水面散开了花,瞬间,数十名甲士从树林中杀出来,奔着这群江孜等人而来,后面几个陪同宦官应声而倒。江孜带着手下十几个人四散奔逃,场面一度很混乱。
“崔公,裴公,不想死就赶快躲起来吧。”张钧飞把崔琰与裴庆余推到墙边,然后自己拔剑追向江孜。
内廷传来的叫喊声迅速让仇灿警觉起来,此时的他正在乾宁宫门外。一阵风吹过,他隐约看到屏风后面露出的铠甲兵器,寒光闪烁,他意识到出大事了,于是立马向宫外跑去。此时,他还可以调动数千羽林卫,他拽过来一个小太监,换上了太监的衣服,然后趁着混乱偷偷溜出宫去。
张钧飞亲自训练的百余金吾卫迅速控制了皇宫之内,而郭嵩率甲士进攻宣武门,并迅速控制并关闭了皇城通往外部的城门。这场蓄谋已久的兵变到此还算顺利,基本按照张钧飞之前的预想发展,甚至比计划还要顺利。
只是,张钧飞没有料到,仇灿和朱友伦一个偷偷、一个光明正大地溜出了皇宫,留下了无穷的后患。
江孜等人被追杀,几个亲随已经被杀死,只有鱼恩等几个武将抢过武器在与甲士拼杀。
“快返回殿内,保护皇上。”江孜意识到,他如今已陷入重重包围,只有皇上是他的救命符。
“斩杀江孜者,赏金万两,封官加爵!”张钧飞拔出宝剑,带头冲杀过来。
江孜等人刚把殿门打开,里面的王公贵族争先逃窜,人群冲出宫殿,迅速将张钧飞等人隔在门外,他无法前进半步。一番混乱之后,当张钧飞率领甲士冲进殿内,鱼恩等几个人劫持了皇帝,李思恭已被乱刀砍死。
“兵部侍郎、未来的驸马居然叛乱!”江孜指着张钧飞。
“我奉圣上旨意,擒杀奸宦江孜,你等迅速放下武器,可以饶你等一命。”张钧飞意识到形势不妙,他寄希望于先瓦解江孜的手下。
“皇上,是你下的命令吗?”江孜手转头问道。
年轻的皇帝从没遇到如此场面,先是浑身哆嗦,之后,当他感到刀刃已经接近他脖子的时候,全身都软了下来。
“张爱卿,先且退下,”皇帝一手扶着刀背,一手做出阻止的手势,“二位都是我的好臣子,哪有什么奸佞,一定都是误会。”
张钧飞和他手下的死士们顿时傻了眼,原以为身怀大志的皇帝在此刻会宁死不屈,发出斩杀江孜的命令,却没想到如此贪生怕死,瞬间把自己撇了出去。此刻的他们也不敢轻易冲上去,如果皇帝真得有什么意外,他们也定将成为罪人,投鼠忌器亦不过如此。
“不好了,数千羽林卫已经打下宣武门,正在杀入皇宫,郭将军且战且退,金吾卫也要挡不住了。”正在这僵持之间,突然部下前来报告。
张钧飞意识到事情不妙,无论江孜死不死,今晚都将成为乱局。而此刻,仇灿率领手下士兵已经与金吾卫交战,他们一路上逢人便杀,无论是逃出来的王公贵族还是大小官员,哪怕连宫女都不放过,皇宫内外已经血流成河。
郭嵩原以为自己的死士至少可以抵挡几个时辰,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低估了羽林卫的战斗力,在十倍于己的敌人面前,他们即使抱有必死之决心,也显得寡不敌众。此刻,他不知道宫内情况怎么样,但他知道,无论怎么样今晚都将是生死之战,他必须衡量一个问题,是在这死耗,还是保存实力,待与张钧飞会和杀出重围。
“张公子,快走吧!”栗阳公主突然跑上来,“我不管你和皇兄做了怎样的筹划,现在搭上你们的性命真得不值,我希望你和皇兄都平安。快走吧,江孜不敢杀皇兄的,但是他会杀了你的。”
“公主,这里太危险了,”栗阳公主的出现让张钧飞更难办,“今夜之后,我必将成为罪人,我早已做好必死之准备。”
“陛下,看见了没有,你的亲妹妹和妹夫,活脱脱把你置于今日险境。要我说,他们都是叛逆,都该被杀,你觉得呢?”江孜又拿刀逼迫皇帝。
“江公公说得是,他们都辜负了我的信任。”皇帝声音发颤,此刻已经被吓破了胆。
“郭将军来报,仇灿带军即将杀到。郭将军说,失败怕是已经无可挽回,是走是留,等侍郎一句话。”手下报告。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都是我的自以为是,造就今天的局面,我不死不足以安慰今夜战死的将士们。”张钧飞顿感无助,他拿起手中的剑,觉得只有死才能一了百了。
“张公子,我知道你有胆量去赴死,”栗阳公主冲上来,夺下他的剑,“虽然你是一个敢于承担的人,但如果今天你死了,那我和皇兄怎么办,今夜与你作战的将士们怎么办,而且即使他们战死,也要被作为弑君者写入史册,这种污名永世不得以洗脱。你需要带着他们杀出去,告诉世人真相。梁王在城外还有一支大军,我们还有机会。”
“是啊,请侍郎三思。”手下都附和。
“江公公,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太后被人搀着走上殿前,“你知道,先帝早与我约法三章,不允许我干涉朝政,这些年我一心求佛,我断不知今天之事。”
“太后,此事虽不怨你,但我为你保守了近二十年的秘密,你们母子总应该感激我。为了让先帝放心,我从来不和你走近,但你教子无方,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最终遭殃的可不只是我,恐怕你们都难以幸免。”
众人皆惊愕,无人知晓江孜和当今太后曾经有什么交集,也不知道所谓秘密为何。
“都放下剑,一切从长计议。”太后对江孜和张钧飞说到。
“都晚了,总要有人要为今天死去的人负责,没人可以压制住士兵的愤怒,朱奎也不会无动于衷,一切都乱了,都乱了。”江孜说罢,仰天大笑了起来。
“张钧飞,你以为你跑得了吗?”江孜又转头挖苦地笑起来,“我跟你说,即使今天我被杀了,那胜利者也不会是你。你还是太年轻了,和蠢皇帝一样,只看见我的骄横跋扈,看不见只有我这无根之人才值得陛下真正信任。朱奎是信不过的,你对他的了解远不如我。”
“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都罪该万死!”栗阳公主指着江孜的鼻子骂道。
这几句话反倒点醒了张钧飞,他确实不能轻易死,今天的这场大戏真得只是开始,后面的主角还未登场,他得去承担这个后果。
“兄弟们,跟着我杀出宫去,与郭将军会合。”张钧飞觉得不能再犹豫了。
“带上我。”栗阳公主拉住张钧飞。
“好。”她原以为他会拒绝,而他却未加思索地答应下来。
“请张侍郎也带上老臣。”年迈的苏勇涯也决心前往安州。
进入内宫的羽林卫们开始了抢劫行径,他们搜刮死人身上的财物,捧走皇宫里面的金银珠宝,张钧飞和郭嵩才得以率领手下在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中杀出来。拂晓时分,他们一行人终于逃出了都城。
“郭将军,你率领余下的兄弟,保护栗阳公主前往安州吧,”张钧飞对郭嵩说,“李继存是我的兄弟,我们去投靠他是最安全的了。”
“张公子,那你呢?”栗阳公主问道。
“我还有一事未完成,做完之后定与你们会合,”张钧飞所说的未尽之事其实是指林姿,他知道如果今夜不带她离开,明天她一定有危险,“林姑娘尚在府中,我需要带上她一起,希望大家理解。”
“是钧飞辜负了公主,公主可以怨我但别怨恨陛下。那日我对公主所言并非只是一时兴起,我打心里喜欢公主,”临走之时,张钧飞对栗阳公主说道,“钧飞愧对公主的深情,如若生于太平年,公主应是万千好男儿仰慕的对象,钧飞哪里配得上公主,望公主好生照顾自己,若他日重逢,再向公主赔罪。”
“那我们的婚约呢?”栗阳公主泣不成声。
“对不起,那也是为了今夜,如若没有我与公主的婚约,就没有理由把这些人都请来。”张钧飞忍住泪水,他知道这个实事一定会伤害到她,但他也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