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街市的最繁华处,一处三层木楼立于街角,谓名广和楼,无数路过的商人军士都到此歇脚,饮茶听曲。这里号称聚集了安州最温柔的姑娘们,甚至富家子弟经常至此听歌赏舞,玩到兴致深处,也与哪位风尘女子说几句缠绵情话,演绎一段红烛佳话。
“徽州春色,江宁好景,悠悠小河东流。座中旧友,琴弈逢对手。难寻旧时风光,莫闲愁、垂钓银钩。江波里,细水温柔,香茗棹轻舟。
留恋。人去处,轻云薄雾,却闻鹧鸪。挥笔难成曲,名满青楼。佳人此去何地?十里亭,留得名存。情深处,望断澜江,渔火对眠。”
一日,这里出现了一位新人,她的曲子虽无名却有新意,如这首《满庭芳》,带有明显的江南色彩,在安州难得一见,引得众人惊奇。其人声音也超乎常人,有着与众不同的穿透力,配上一把琵琶,悠扬的小调流出,一开口便可摄人心魄。几天时间,这个消息传遍整个晋阳,广和楼场场爆满。
“赵辛然,你为何不跟我商量,”李继存这次真得发火了,“你非要去让全晋阳的人知道你是伶人出身吗?”
“原来你都知道了,”辛然姑娘还是第一次看见李继存以这样的语气对待她,“我以为你不会介意的。”
“我是不会介意,但你让我父王、哥哥以及部下们怎么想?”李继存声音更大了,“你知道为了让父王接受你,花了多少功夫吗?你这样一来,所有努力全部付之东流!”
“继存,你别对我这样吼,”辛然也很委屈,“我真得喜欢上台的感觉,只有在台之上的时候,我觉得我才是一个真实的自己。我不喜欢整日待在深宅中只为等你,而你却也总是想来则来想走即走。”
“你可以唱给我听啊,你可以唱给许多人听啊,没必要偏偏去广和楼去唱啊,那是什么人去的地方啊!那是有名的青楼啊!”李继存并没有因为赵辛然的示弱而冷静下来。
“你终究还是嫌弃我,”赵辛然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一青楼戏子怎么能配得上你?李继存,我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你我认识之前我身边有过很多男人,这就是我的过去,你说你不会因为我的出身和过去看低我,可事实呢?都是骗人的鬼话。”
看着泣不成声的辛然,李继存的心还是软了下来,赶忙把她抱在怀里:“对不起,是我冲动了,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有我保护你,只是,我真得不想你去那种地方抛头露面。”
李继存也感到自己有些话确实很伤人,刺痛了自己心爱的人。他太冲动了,有时候他也觉得奇怪,也许在爱情面前,人都是自私的吧,希望爱人只属于自己,恨不得养在深闺之中,一生只陪伴自己一个人。无论多么大度的人,都会争风吃醋,都会嫉妒,都不愿意万千众人见识她的妩媚。
“继存,谢谢你的照顾,”辛然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我说过我只是在此暂住,晋阳是个好地方,但还是有点冷,思来想去,我还是离开吧。我想回河州,或者去江南,富庶的徽闵有我喜欢的音律,也有那么多的风景如画,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你还是放我走吧。”
其实,在某个时刻,赵辛然已经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她想陪伴在他的身边,哪怕没有名分也无所谓。某个瞬间,她觉得那是如戏中一般的爱情,他的坦诚、踏实让她没有多余的担心,他把她保护得很好,甚至有点受宠若惊。只是这一次的冲突让她意识到,李继存与她,终究有着一条鸿沟,这不仅仅是身份贵贱或者地位不对等的问题,而是对人生、对未来的分歧,如果他们都不愿放弃自己,二人注定只会越走越远。
“真得不能原谅我吗?”李继存内心真得很难受。
“别像我这样爱哭,”辛然用手擦去李继存眼角的泪滴,“我不是要离开你。”
“嗯,方才是我态度不好。”李继存吻了吻她的额头。
“没事,我不再去那里了。”赵辛然小声嘀咕。
有时候,选择爱情也意味着要放弃自己,世界本没有那么多天作之合,有的只是逐渐变成对方喜欢的人,爱情意味着代价。所以,即使亲密的人也会有隔阂,只是你是否习惯、能否接受而已。爱本无情,真情会怜悯弱者,但不会屈服于弱者,所以,隔阂之后,包容与自由才会是永恒,可惜李继存不懂包容,而赵辛然却不愿放弃自由。
朱奎大军围城于雍州凤翔,其战术简单粗暴,却有着非常不错的效果。朱奎命令部队就是筑夹城,切断城内外联系,凭借自己兵多粮足,死死将敌人困死。这不是他第一次使用该战术,在他这么多年的征战中,这一招屡试不爽。王懋征寄希望于河东李淄坐,可其援军迟迟不到,他已经感到了力不从心。
李淄坐从北部边境召回李在元,先赶往潞阳与石恒会和,自己和李继存等在晋阳积极准备,随时出发。他们计划兵分三路,一路在东线牵制朱奎及其盟友在河州北部的兵力,一路过澜江盯住关州的朱奎部队,而李淄坐则准备亲率骑兵主力再走清州出击雍凉。
然而,就在这一年入秋,当大军整装待发之时,李淄坐突然病重不起。不仅整个出征计划无从谈起,河东集团内部也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之中。李淄坐今年也就四十出头,他与先帝岁数相近,早年在帝都曾有先帝有过较多接触,关系亲密,直到晏州事件后,先帝对他有不满情绪,二者关系才开始疏远,逐渐成为普通的君臣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