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冬天,在准备了几个月之后,李继存和赵辛然跟随商队离开河州。商队满载着中原各州的粮食、药材、铁盐等物资赶往草原,李继存故意找到这个商队,就是因为敢私运管制货物的商户一般都有门路,各地都会放行,因而比较安全。他计划出晏州,然后绕道云州返回安州。
赵辛然因为是第一次来到晏北,更是第一次经历如此严寒,路上偶遇伤寒,一直没有好转,身体也越来越孱弱。
“我会死去吗?”她坐在马车上,裹着厚厚的棉袄。
“不会的,坚持喝药。”李继存虽然很心疼,也想快一点赶路,但并没有办法。
”这药材都被我煮了喝了,好担心贩药的老板把咱俩赶下去。”辛然小声嘀咕着。
“不会的,我的随身玉佩都当给他了。”李继存安慰她。
“哎,你又认真了。”辛然小声嬉笑。
“让你受苦了,跟着我就受罪,”李继存拽住自己的马,然后回头对她说,“不过真得距离河东不远了。”
“不会啦,我很感谢你啦,没有你陪伴,我此生可能也不会有机会来这里感受这北风的侵袭,其实我很喜欢这边的天。”辛然其实是一个很小心翼翼的人,她很担心李继存真得会为了她愧疚。
冬日山河肃杀,了无生机,平原延伸到天边的山峦处,夕阳扑面而来。荒原古道上车辙痕迹清晰,北风吹过道边没腰的荒草,哗哗声如流水一般传来,让人不觉紧张。李继存一行人找到一块比较好的山拗口,生上堆火,准备在此过夜。
“喝点热粥吧,吃饱了才能好起来。”李继存接来一碗粥来到赵辛然身边坐下来,用嘴轻轻吹着。
“不冷的,”辛然双手攥在胸前,一边烤着火一边说,“我感觉今天好多了,可能习惯这里的气候了吧。”
“赵姑娘身体好些了没有?”这时商队的带头人走了过来,还随身带了两个彪形大汉,都配有宝剑。
“谢谢关心,基本好了。”辛然回答。
“就好就好,”那人又接着说,“这位公子一路上对你还是很不错的,要是有朝一日有喜酒喝可要叫上我。”
不知道辛然想说啥,不过李继存没等她开口,直接接过去说道:“一定一定,这一路多亏大家照顾,我们喜结连理之日定不忘诸位。我们是安州人,也欢迎你们来安州做生意。”
说完,李继存扬起嘴角看了看辛然,一脸得意。
就在这时,马群踏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嘶鸣声、马鞭声和风声夹杂在一起,在北方冬日的星河下倾泻而来。
“是柔然人的马队,快灭火。”远处放哨的人喊道。
说完,整个商队骚动起来,大家迅速扑灭火堆和火把,并拔出刀剑,摆出阵型严阵以待。
然而,也就在眨眼之间,契丹人便围了上来,他们一边绕着圈,一边吼起来,像祭祀前的仪式一样,前后的火把又把四周又照着通明。
李继存知道契丹人不好对付,即使不丢脑袋,也要被抓去当奴隶,他带着赵辛然骑上马便从人群中窜出来。
“往南走,南边有朝廷的官军!”李继存一边赶着马一边对众人喊。
受到鼓动的众人有的拿起刀剑同契丹人搏杀起来,有的驾着马也向四处奔跑而走,现场一片混乱,李继存趁机远远逃去。他根据星象一路向南,两人一马在无边的旷野上游荡,他紧紧抱住辛然,生怕凉意侵袭让她再次病倒。
后半夜,马匹也走不动了,二人只好在一片树林里暂做休息。李继存也被冻得冰凉,身体蜷缩一团,但还是紧紧把辛然抱在怀里。
“你没事吧,”辛然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凉,“说话啊,你不能睡着的,你要陪着我!”
“我其实很怕冷。”李继存有些虚弱。
在一棵老树下,她解开自己的衣服,瞬间就感觉到风灌进了自己领口,她将李继存的头放到自己的怀里,那一刻她不再有女子的羞涩,反而当肌肤与肌肤相触碰的时候,有一种格外的热量散布全身,直到她的体热慢慢唤醒了他。
就这样一直到第二天早上。
“前方什么人?”声音从赵辛然耳边传来,让她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
“你们是晋王李淄坐的兵士吗?”赵辛然醒来发现,是一群士兵巡逻过来。
“咋了?晋王大名也是你可以直呼的吗?”一个士兵呵斥道。
“快救救他,他是晋王世子李继存。”赵辛然很焦急。
众人先是一愣,将信未信,于是先把把二人一同带回大营。
不知过了多久,将醒未醒间,李继存感觉到有一只温柔的手在抚摸着他的眼睛,他能感觉到那手指尖的温度,驱赶心头的寒意。当他睁开眼,看见赵辛然就在她旁边,感到了难得的心安。
李淄信、张成旭、李在元、李济科都在帐内,还有随军的郎中也在,营帐中央生起一盆火,尚未烧尽的木炭发出绿盈盈的光芒。
“终于回来了,就知道你福大命大。”李在元说道。
“差一点我的好兄弟和亲侄子都折到那朱奎老贼手里,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张成旭恨得咬牙切齿。
“感谢辛然姑娘吧,幸亏有她。”李继存看见许久未见的亲人们,顿时兴奋起来。
“那当然,那当然,”李在元说到,“金银财宝随便拿。”
“哈哈,”李继存望着赵辛然笑起来,“辛然,你不差钱的,对吧?”
“怎么不差,”她撅起嘴,“给多少我都要,多多益善!”
看着两人俏皮的对话,众人也都懂了是咋回事。
“大侄子有两下啊,还拐了个姑娘回来,”张成旭在一旁打趣,“听叔的,做事麻溜的,别跟你父亲似的,胆小如鼠,婆婆妈妈。”
说完,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父亲,二叔既然无大碍,就让他安静一会吧,我们先出去吧。”李济科说道。
“好吧,等晚上军中设宴,再欢迎二弟回家,我们就先去办正事了。”李在元接受了李济科的建议。
不久,待李继存身体恢复之后,李在元便派人护送李继存和赵辛然二人前往晋阳,他知道,他的父亲等李继存等得太久了。
回到晋阳,李继存麻烦依然不小,虽然李淄坐看见自己儿子毫发无损地回到身边,故而非常高兴,但当李继存带着辛然回家后,虽然也跟父亲说明了是辛然救了他,李淄坐却并不为所动。他不喜欢这个姑娘,尤其听说她是戏子出身,更是直截了当地跟李继存说,他不能娶这样一个女子入门。李淄坐看来,只有诸如皇室公主这样的身份才能配得上他的继承人,至少也得是当朝王公大臣家的千金。
这不仅仅是出身高贵与否的问题,李继存的婚姻绝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他的婚姻可以是一个非常好的结盟机会。
李淄坐心里早就有了念想,他知道,当今皇上有个女儿,受封栗阳公主,听闻不仅美丽动人,气质出众,而且恰好也到了待嫁的年龄,若李继存可以成为驸马,那毫无疑问,未来的河东自然可以傲立群雄。只是如今帝都成了仇人朱魁的后花园,这件事就很难办,李淄坐也知道暂且只能想想罢了。更何况,如果真要娶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他宁愿让继存娶了自己的养女绮云,他还能放心点。叶绮云照顾了继存很多年,想必彼此都很熟悉,未来也能很好地照料他,虽然年纪比继存大一点,但做好正室也不成问题。
“别再为我去和你家人争了,我也说过,我也不想做你的王妃,”赵辛然知道李继存一定会为这事和李淄坐反复拉锯,她并不想他为此耗费精力,“我此次来也没想在此长待。”
“这样说我就不高兴了。”李继存摸不透这是不是她的心里话,他了解赵辛然这个人,宁愿自己受委屈也生怕给别人带来麻烦。
“你父亲说得对,我确实配不上你的。公子心里有我就好,我喜欢自由,也希望公子真得在乎我内心的真实想法。”辛然姑娘接着说。
“这段时间,我去学习一下礼义之道,跟随先生读读书也挺好,这都是富贵人家大小姐该学的,但是得你花钱请老师。”赵辛然不想做王妃是真,但她对一些人对自己的看低内心还是很不满意。本来她也不比这些贵族家的小姐差哪里去。
李继存非常高兴,忙说:“你要愿意,当然可以了!”
于是,李继存把此事交给了姐姐叶绮云去办,并让她安排赵辛然日常生活。
“绮云姐,赵姑娘的衣食住行就拜托你了。”李继存说道。
“放心吧,公子所爱自是我所爱。”叶绮云从来没有看见一个人让李继存如此上心,她既羡慕,又嫉妒,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