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时候,李继存都已经忘记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了,他真得喜欢上这里的乡野生活。
春夏时节,他和姑娘就在河里撒下网,网上来的鱼足够他俩吃上一段时间,不过李继存总觉得鱼肉没有牛羊肉吃得爽,在晋阳时一口肉就一口酒特别过瘾,姑娘则笑话他,说这是野蛮人的吃法。闲来无事,姑娘就把吃不了的鱼拿到市镇上卖掉,换回粮食、蔬菜,偶尔还能换回一壶酒。李继存则喜欢去林子里溜达,打一点柴,偶尔还能打回一点野物,他特别擅长捉山鸡,每次放好网,从山鸡的另一面驱赶,总有几只笨笨的家伙钻到网里。
那是四月份的时候,桃花盛开之时,山间小路均被那飘落的花瓣铺满,漫天映红足以胜过天下粉黛。拨开香气四溢的落花,于泉间取水,酿出一壶酒,足以聊慰余生。谁能不爱这隐居山野之闲适,谁能不爱这远离红尘之浪漫?
秋天的时候,山上飘来野果熟透的香味,姑娘带着李继存一起穿梭在林子里,不一会就装满了一竹筐的果子、核桃、榛子等。李继存不擅爬山,显得非常笨拙,只好跟在姑娘后面拿着筐,做个苦力。
当初雪落下,姑娘演示给李继存看如何在院子里就能捉到鸟。她用一小段木竿撑住竹筐,用麻绳拴住,筐子底下放上粮食,姑娘自己在窗口拽着绳子的另一端,终于等到几只鸟因为找不到食物闯到竹筐下面,就会成为笼中之鸟了。
整个冬天,他们窝在家里生着火,靠着储备的食物度过每一天。李继存跟她讲了许多儿时的故事,回忆起小时候,父亲带兵外出打仗,就把自己留在晋阳,他有几个年龄相仿的伙伴,李济科、石恒,还有比他年纪稍大一点的叶绮云与邹德威,叶绮云像姐姐一样照顾着这帮孩子,而他与邹德威最投机,而与石恒最不对付。他还讲了五年景阳生活的故事,说到了他和张钧飞的友谊,说到了舅舅风海先生的教诲,说到了叶绮云这些年的陪伴。尤其,说到自己搅乱了江睢白的节度使大梦,还不小心造就了朱友镇的意外之时,更是眉飞色舞。姑娘先是开心,然后又很吃惊,责备李继存真是个喜欢惹事的人。虽然姑娘喜欢听他讲,却从不愿提起自己的事,只是回忆了小时候自己和叔叔在一起的生活,父母早逝让她的童年并不幸福,但也还很幸运,叔父和婶娘对自己真得很好。
李继存和姑娘在一起居然住了将近一年,李继存也说不清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每次他想靠近她,她都很敏感,他自然也就不敢轻易有什么放荡之举。
他最近听闻帝都这一年来又有变故,自己父亲还出兵一次,想到自己在这里偷生,心中闪过一丝愧意,终究还是打定主意要离开这里了。
“你总是对我不放心哈,”李继存嘲笑姑娘,“怕我就是怕我,还不承认。”
“怎么会呢?公子若有贼心,我一个弱女子哪能斗得过你啊。”姑娘不依不饶。
“你就能跟我逞口舌之快,知道我拿你没办法。”李继存装出无奈的样子。
“说得好像我欺负你似的。”姑娘皱着眉头。
午后,姑娘载着李继存泛舟湖上,垂柳轻拂,闲云游伴,微风吹起,涟漪阵阵,一片和美之景。
“我不会游泳,你慢点划,我怕水。”李继存在船上很小心,他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怕水,一般很少近水。
没想到,李继存刚说完,姑娘就故意用力摆了一下桨,于是小舟就开始摇晃起来,惊得附近的鱼儿都四处游走了,只见李继存双手撑着船,一动不敢动。
“你过分了啊,”李继存喊起来,“小心我报复你。”
姑娘没有说话,只是捂着嘴不停地笑,身体随着船身来回摇摆,清风吹起裙角飞舞,白色的绸缎在空中宛若一叶游动的帆。
“我要离开这里了,”李继存痴迷地看着姑娘,却又伤感起来,“离家太久,有许多未尽之事。”
看着李继存严肃起来,姑娘也坐下来,身体微斜。她用一只手撑住身体,她的胳膊很细,有种要撑不住的感觉。
“我知道你迟早会走的,”姑娘咬着嘴唇,“我这一间陋室又怎能留住你,公子是有大志向的人,终究不会偏安这漏宇。”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这一年多我很快乐,身心都很愉悦,”李继存握住姑娘的手,“但总有某些人,他们的命注定不是自己的。”
“朝夕相处的一年,你总归会留恋的吧。”姑娘抬起头看着李继存,眼角有些湿润。
“怎么会,你对我很重要,我真得希望你能一直和我一起,”李继存终于鼓足勇气,“其实,我想娶你回家,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还未等李继存说完,姑娘用手捂住他的嘴,然后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意。我理解你,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了。”
李继存看着她,眼里满是深情,多希望自己生于一个太平年间,得一如此宅院以终老。他想伸手去牵住她的手,可刚把双臂伸开,突然,这小船一斜,说翻就翻,扑通一声,二人落于水中。
“救我,救我。”李继存在水中来回挣扎,手舞足蹈。
姑娘一头扎进水中,推着李继存往岸边移动,往复几次,终于把他捞了上来。
姑娘累到在岸边,全身湿透,李继存也挣扎得没力气。
“我又救了你一命。”姑娘一边喘着气,一边说。
“我又欠了你一命,”李继存仰望着天,“我好怕以后没有机会报答你。
说完,二人对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