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林相,为朝廷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武侯在世,也不过如此。”在出宫之时,工部尚书吕揽拦住了林从观。
“吕大人,这次出征可要劳烦工部了,”林从观捋了捋胡须,笑着说,“吕大人,先帝在时,我每次来帝都公干,主动想与你唠上几句都不容易,看来尚书大人审时度势的能力确实超乎常人。”
“左相说笑了,”吕揽没有被林从观这嘲讽之语激怒,反倒把脑袋凑近,低声说,“我与崔琰、裴庆余、王之孚那几人可不一样,自林相上任以来,我可从来都没有给林相暗中下绊子。”
林从观忍不住笑出了声,以至笑声引来周围人本能的回头,这一幕恰好被沈铭看在眼里。
沈铭与林从观的关系不能用好与不好来形容,他们并不亲密,但政见上却多有相似之处,至少他与林从观都认为,帝国已经到了必须变革的时候了。
林从观这个人有着超乎常人的忍耐力,自从任盐铁转运使开始就一直盛传未来将入阁为相,因而那些年他一直被李敬忠压制,但他就可以忍气吞声、低三下四,他表面从不主动结交朝臣,完全装作庸才一个。直到新君即位,众人方才发现,兵部尚书李思恭、户部尚书苏勇涯、镇西将军郭庞、凤翔军节度使王懋征,这些实力派人物都是林从观一派,而安州、晏州、海州三镇似乎对其也十分忌惮。其政治谋略之深,却非沈铭这般小人物可以媲美,沈铭必须承认,也许林从观有能力、也将会,成为未来十年帝国的掌舵人。
但另一方面,这个人做事决绝,甚至亲情友情,在目的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总而言之,是那种为了目标可以不惜一切的人,甚至,死亡都是无所谓的。如果江孜让沈铭感觉到的是威胁,那林从观则是那种敬重加惶恐。
“我想让林相牵线,邀郭庞将军来府中一聚,”吕揽终于在一阵寒暄之后转回正题,“我那小儿,自幼就想入行伍,可你也知道,他天生体弱多病,哪是那块料,几次都被我拦下。可谁想,他偏偏与我怄气,这两年不学无术,整日在酒楼与胡姬鬼混,经常喝得酩酊大醉。我思来想去,还不如送他去边疆,不至于这么颓废。”
“你是想让卿蒙侄儿想跟随郭将军一起出征?”林从观大概明白了吕揽的用意,看着年近七十的吕揽矗立在晚风中,林从观装作于心不忍,“也不用非要跟郭将军去前线,你老来得子也不容易,这征战总归危险。我倒提议,可以安排他去安都府做个门郎,也是穿武服、配刀剑的营生。”
“那可好,那可好,”吕揽连忙拉起林从观的手,“那就要麻烦林相帮忙托个关系了。”
“好好,放心吧,”林从观连忙握紧吕揽的手,“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老狐狸,”望着吕揽离去的背影,林从观恶狠狠地嘀咕,“堂堂工部尚书居然托人解决儿子的工作,甚是可笑。”
“林相息怒,”林从观这时才发现,这个沈铭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身后,然后轻声地说,“盗贼杀人不会是林相的主意吧?”
“我做事,从来都讲究一个‘稳’字,铤而走险不是我的风格。”林从观没有回头。
“那是江公公?”沈铭皱紧眉头,他断然不会以为这是圣上的主意。
“这个不重要,”林从观转过身,退后几步,“是谁的主意不重要,办事的人是沈主事就可以了。月末,大军出征之际,李敬忠大寿之日,正是其人头落地之时,我觉得我不会看错沈主事的。”
“为什么会觉得我值得信赖?”沈铭问道。
“我说我信赖你了吗?是小女清儿信任你,”林从观笑着说道,“要不我怎会由着她的性子让她一个女儿家外出呢?”
沈铭有些无言以对,他知道林从观意指三个月之前的那次晏州任务。
月上梢头,斜挂在乾宁宫高大的屋脊之上,几抹轻云伴在左右,风轻如水,静静流过景阳的仲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