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舒只觉得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冰凉的空气将他的鼻子冻得生疼,肺里也像是被针扎一样,身后传来黑熊的咆哮,林望舒浑身一震。又咬着牙往前跑。
自他下车,这头熊就像是开了导航一样,只跟着他。
现在除了跑,他已经无力再思考更多了,巨熊就像是认定了他似的。
不时发软的腿已经昭示他现在已经是一把强弩之末的事实,其实是人都有一个误区,认为熊就跑不快。那真是大错特错,如果他还是在灾变前那副身体,早就被追上吃掉了,但即使有异能的改造,他跑了将近半个小时,体力也已经达到了极限。
终于,一股巨力将他整个人狠狠抛飞,他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栽倒在一棵巨大的树干上,最终落在不远处的雪地里。
林望舒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剧痛,口中不由吐出一口鲜血,嗅到血腥味,巨熊更加兴奋了。
它红着眼睛奔向着林望舒,涎液顺着它尖利的牙齿不断滴落。
林望舒只能摸出怀中的武器,费力的支起身体,明知道没用,但还是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用枪不断在巨熊身上射击着。
但都无济于事,除了让巨熊更加恼怒之外,根本无法杀死它,他的胸前衣物已经被自己口吐的鲜血染红,他眼神渐渐涣散,心口窒息一般的闷痛。
但是他不想死,他还有喜欢的人,他好不容易才活到今天……
这样想着,他看着扑来的黑熊,心中的不甘几乎化为实质,他想起异能者自己能引爆晶核。
这还是从一个伤重去世的异能者口中知道的,他还叹息的跟他说过,他朋友就是这样与畸变种同归于尽的。
想到这里,他剧烈的喘息着,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神突然闪出摄人的神采,他反其道而行,飞扑上前抱住巨熊的一只爪子,任凭黑熊的尖利的牙齿咬上自己的颈肩,黑熊腥臭的口水落在他脸上肩上,他不断刺激自己的晶核,想要发动自爆,就算死,他也要这破熊给他陪葬。
突然,一阵幽蓝的光线由他的胸口扩散向全身,甚至包裹住那只咬在他肩膀的巨熊,一人一熊就这样消失在这片空间中。
只剩下风雪与地上凌乱的脚步透露出刚刚发生的一切,一阵寒风吹过,天地又归于死一样的寂静。
……
林望舒的刺激晶核的异能被强行打断,一晃眼只感觉自己突然来到了一处温暖的所在,天空中还挂着一轮已经久不见的日光,身上温暖的感觉也十分不真实。
这里只有一块十平米见方的黑色土地,除了温暖的太阳,半空中还漂浮着一个幽蓝色的光团光芒丝毫不比雾蒙蒙的太阳逊色。
他肩膀的巨熊被定住似得不再动弹,他只能喘息着将自己的肩膀从熊口中拔下来,肩膀痛的麻木不堪,鲜血将半边的衣物都浸透。胸口像是被铁锤敲过似得,连呼吸都有点费力。
他站不住的倒在地上,费力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吗?林望舒不由暗自想着:自己这是已经开始回马灯了?
但很快身上的剧痛,让他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场梦境或是人死前会遇到的回马灯。
他艰难的运转异能,想要先为自己治疗,但是疗愈异能对自己的作用实在很有限,再加上他自身本就透支严重,他费尽全力,还是没能让肩头深可见骨的伤口止血,反倒是自己先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就在他失去意识的同时,天空中幽蓝色的光团缓缓下降,将林望舒整个人都拢在其间,蓝色的雾气飞快的修补着他筛子一样的身体。
……
那是一片巨大凹陷的冰原,狂风卷积着鹅毛一般大的雪片,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三十摄氏度,整个天空都灰蒙蒙的。
林望舒将头靠着车窗,眼神放空,像是在看着什么,又像什么也没有看。神情看起来有些忧郁。
从同行的人的视角看来,这无疑是一个十分俊美漂亮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不知名的兽袍,淡棕色的浅浅的皮毛让他看起来有些稚气,半靠在车窗的动作让他雪白纤细的脖颈显露在外,半长的黑发半遮住他如画的眉眼,精致到极致的五官仿佛天生就自带脆弱感,右边的脸颊上还有一颗小到几乎看不出的黑痣。点缀在他细雪一样的皮肤上,十分吸引人。
过度出色的样貌连他衣襟前沾染的血迹都像是某种艺术画作。
如果知道对面的青年这样想,林望舒一定恨不得让他感受一下自己口中的艺术作品是怎样诞生的。
但是他不知道,于是只能靠着车窗想自己之前遇到的奇遇。
坐在他正对面的青年盯人着看了半天,越看越忍不住想入非非。长成这副模样,也不怪烈焰的那位喜欢。
这样想的青年长相平平,头发也像是很长时间没有洗过似得油腻结块,身上的大衣布满了许多凝固的不明生物的血液,整个人身上都散发这一种难以言喻的腥涩味道。
事实上,这青年的样子才是大部分人的常态,反倒是像少年那样清爽干净的人很少见,灾变以来已经一年多了,人类被动的面对各种巨变,疲于奔命,少有人还有心情注意仪表。
但是少年胸前那枚烈焰的徽章,便代表了强大,火焰形状的小徽章有着令人艳羡的光芒,这不是他可以招惹的人。思及此他将自己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收回。
其实这也无怪青年这样投鼠忌器,少年所在的烈焰是s基地最大的民间猎团,整个s基地唯二的四阶阶强者,其中一位就是这烈焰的老大,更别说烈焰他旗下数百个异能者组成的团队了。
每次外出都能斩获令人震惊的物资和相当数量的晶核更是每每令人眼红,可以说这是基地中除了军方之外最强大的一股力量。
他们这些低阶异能者的圣地,但是进入那里,最低也要二阶异能。
虽然不知道这位烈焰的“医生”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一起出任务。但好在这次行动有惊无险。
他们发现医疗车失去联系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老大想了半天,还是带着十几个人折返,林望舒是烈焰的人,就算出了意外也应该确定消息,否则无法对烈焰交代。
好在他们回来还没有多久,就陆陆续续的找到了当时乘坐医疗车的人,除了有两人已经死去,林望舒也在不远处,据他所言,黑熊追他时,被他引到地裂里去了,他这才逃过一命。
窥视着少年精致完美的侧脸,青年不由自觉的在心底羡慕起那位烈焰的团长来,他们以往每次出去不是都超过二十几人的伤亡?但这次只要不直接被杀死,都能大概保住命。
他知道这段时间这少年消耗不少,还差点丢了命,也不知道霍承彦是怎么想的,有这样的人还让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出任务,要是他处在那人的地位,定然不会让少年出基地冒险,这样的人,就应该放在家中……
一时间他的心中又恨又嫉妒,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突然他的手肘被人一拐,青年才发现自己又在看着人发怔,他仓促的低下头,欲盖弥彰似得闭上了眼睛。
林望舒却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这次完成了任务,还从废墟中挖出不少粮食,除此之外还收获了不少动植物晶核,这次同来的异能者们大概都能得到一份丰厚的酬劳。
以往这个时候,林望舒总是高兴,毕竟有钱进账,没有哪个穷怕了的人会不高兴,但是这次,他的注意力全被别的更加要命的事情所占据,一时间也开心不起来。
他闭上眼睛假寐,心中却一刻不停的梳理之前在空间中得到的信息。
他真的会那样死去?霍承彦会对他的死表现出那样漠然的态度吗?
他在心中反问自己,但心中隐隐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按照梦中所见的,他这次原本会受重伤,猎团也会因为不敢得罪烈焰而折回来救他,最后死伤惨重。
回到基地后烈焰因此支付了一笔相当的晶核,团队中的很多人也因此对他没有好声气,明着暗着的嘲讽让他更加自卑和自责,也更加希望得到霍承彦的爱,之后做了许多蠢事。
他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亲眼目睹了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他生前救人无数,死后却得到满身骂名,自己最在意的那人在他的尸体旁,与别人互诉衷肠……
仿佛他就是一个丝毫不值得在意的阿猫阿狗,死了也就罢了,丝毫不能引起他一丝一毫的触动,想到这里,林望舒的满腔爱火彻底凉了。
意识进入了那片空间,林望舒看见那头熊已经可以动弹了,此时还在那块十平方左右的黑土地上睁着发红的眼睛破坏,咆哮。
变异熊足足比灾变之前的体积增加了一倍不止,再配上尖利的牙齿和锋利的爪子,看起来就让人腿软。
但是林望舒看着看着,想到差点丧生在这畜生手下,心中后怕不已。
好在这黑熊就已经不能伤到他了,他强迫自己不去想糟心事,暗自盘算着要怎么把这大家伙弄死之后,大约能换不少低阶晶核,想到各色漂亮的晶核,林望舒的心情好了些。
至于霍承彦那边要怎么处理,一时半会的他也还没有能想出好的解决办法,他到底还不能肯定这梦的真实性。如果是真的,反正他宁愿在外基地外找一个地方隐居,也要逃过那可怕的结局。
车中的其他人他都闭着眼养神,任谁刚刚从巨熊口中死里逃生,情绪都高昂不起来。
车子是货车车厢式的,中间是宽敞的过道堆了一些粮食,座椅安在两侧,人们彼此靠坐着小憩。
林望舒见没有人同自己说话,心中的重担也被那头牙尖嘴大的熊怪转移了些,这才感觉腹中空虚,他轻手轻脚的打开身旁的背包的拉链,拿出一个午餐肉罐头打开吃起来。
这倒不是他吃独食,灾变后,土地冰封,食物不好找,眼见着气温在火山灰的作用下越来越低,还有无数的变异动植物时刻准备狩猎。
虽然华国自古就有屯粮的习惯,储存的粮食已经够现在幸存下来的人们吃上好几年的,但是这场大灾变之后,几乎整个人类文明各方面的损失都十分惨重。
粮仓里的粮食并不是那么好运回来的,而且种子在这样的天气下根本就存活不了。
寒冷的天气以及稀少的阳光,想也知道再也无法大规模的进行种植,只能搭建暖房,使用种植灯栽种。但那样做,成本高不说,粮食的产量往往很有限。更别说还有变异动植物越来越频繁的袭击。
这样的情况下,食物自然也就成了宝贵的东西,没有人会期望能够像灾变之前那样能无偿的分享别人的食物。
林望舒饿过了头,他感觉自己的的手像是一根软面条似的使不上力,抬起来都在微微发颤。但同时,在空间昏迷中得到的消息也让他胃里像塞了块石头似得,没有什么胃口。
但无论如何,基地外危机四伏,为了保障自己的体力,林望舒强迫自己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
他的吃相并不斯文,严格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粗鲁,与他漂亮精致的脸丝毫不搭,这是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形成的习惯。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吃饭的样子,都会让人不自觉的有食欲,林望舒显然就属于这种,他将一整块午餐肉塞进嘴里,也不知道他那看起来花瓣似得小嘴,是怎么塞进这么大块食物的。
外人看来,他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一双含着水汽的桃花眼不时的眨动,长而直的眼睫毛就像蝴蝶翅膀一样在他形状完美的桃花眼上跳舞,活像个正在进食的小松鼠,看起来就让人有想要投喂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