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朝,崇祯帝开门见山,希望诸官员献银襄助国事。大殿内一片寂静。
阁老韩爌奏道:“前闻户部侍郎林大人去江南筹款,却滞留至今,请皇上督其即日离京,以解朝廷之难!”
崇祯心中大为不满,韩爌就是个老好人,担不起内阁首辅的重任呀。朕明明在说捐银的事,他倒好,偏偏扯上江南筹款。江南筹款,远水解不了近渴呀!韩爌这么说,摆明了在讨好百官。
大学士钱龙锡眼看场面冷清,怕激怒皇帝,思量一番,觉得应该给众官员捐资上限,以安官员之心。于是奏道:“皇上,臣愿捐银三千两!”
崇祯微微哼了一声,钱龙锡忙改口道:“臣愿捐银三千五百两!”
接着,钱龙锡谈起大明官员俸禄低,官员们尽管对朝廷忠心,但实在拿不出多少银两。
大殿里气氛立即鲜活起来,大臣们纷纷表示,自己俸禄低,实在拿不出多少钱来。
次辅做了表率,定了基调,于是大家按照官职高低,有捐一二千两的,有捐三五百两的,最后一个表态的,才二十两。
崇祯闻言看去,原来是给事中汤恪。
这汤恪,崇祯是有印象的,清瘦,五十岁左右。
崇祯刚即位时,他弹劾魏忠贤十二大死罪,并主张立杀魏忠贤以谢天下。
汤恪清名在外,为人有些迂腐,崇祯听锦衣卫骆养性汇报说他家无余财,每日食不沾腥,总吃青菜豆腐,极为节俭。
崇祯脸色铁青,看起来大家都捐了银,可算来算去总额也就在六七万,尚且不及魏忠贤一人多。
突然,崇祯的眼睛盯住了靠在柱子上的林晨轩,心中不由一动。
“先生何时启程去江南?朕率百官为你饯行!”
林晨轩此时正盯着汤恪,他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汤恪”这两个字,可一时又想不出来。
听到崇祯的话,他知道,崇祯明里是问,暗里是在催促自己去江南筹款了。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徐光启也都告诉过自己,钱,已经让崇祯焦头烂额了。
“皇上,飞虎军初训已经结束,三日后便可出行。只是臣还请皇上在江南彻底开放海禁,允许士民经商!”
汤恪立即出班奏道:“皇上,祖宗成法不可改!海禁是祖训,不可更改!”
言毕,一脸正气。
朝臣们也跟着附和。
汤恪之所以反应强烈,是因为他就是扬州人。
他的堂弟汤进表面上经营一家珠宝店,却是个幌子,实际在朝中和当地官员支持和默许下,从事着海外贸易。
汤进每年从内地大量收购瓷器、丝绸,运往东南亚出售,再从东南亚运回珠宝、香料,因为海禁的缘故,物品价格极高,一年走上七八个来回,获利在百万两以上。
十多年来,汤氏一族成了扬州一带六大家族之一。
除此之外,汤进在朝中疏通关节,在地方上勾结官府,横行乡里。
扬州除了几个大盐商及同样从事海外生意的黄济世,就数汤进最为富有。
汤恪阻挠林晨轩提出的开放海禁的建议,得到了朝臣们的支持。
林晨轩看着这群自私的官员,突然想起上朝前,一个小乞丐递给他一张纸,偷偷取出,只见上面写着近三十名官员及家产,其中就有这汤恪的名姓。
林晨轩之所以注意到此人,是因为在汤恪名下,写着一行字:金百余银近十万府邸明暗有美人。
看到纸上的内容,他想起了府邸地窖里的那本册子,上面就记载了汤恪的家产,其中提到汤恪在城外养了一个小妾,还以小妾的名义置办田产。
林晨轩开始有意无意地注意汤恪,在汤恪退回自己位置时,林晨轩居然看到了他腰间悬挂的白玉,那白玉晶莹剔透,一看就知道是名贵的品种。
林晨轩判断,纸上写的绝非妄言,幕后之人一定是预见到了朝堂之争,在下一部大棋,自己也成了他的棋子。
谁是幕后之人?
林晨轩四面张望,看谁都像,看谁都不像。
不去考虑是谁了,反正此行去江南筹饷只是幌子,真正要做的,是要建立一个强盛的后方,发展商业无疑是上上之选。而发展商业必须开海禁,哪怕只开一两处港口也好。
汤进呀汤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死保祖训,不思进取。我只好拿你开刀了,反正你们这些人也不是好鸟!
林晨轩奏道:“汤大人公忠体国,实我辈楷模。刚才臣听说汤大人捐银二十两,真是好大的手笔!”
崇祯认为林晨轩新来,不了解汤进清廉,想替汤恪解释几句:“林爱卿,汤大人……”
林晨轩不待崇祯说完,跨上几步来到汤恪身边,撩起他的官袍,说:“皇上,臣只是纳闷,汤大人既然忠心,为何不将这白玉捐出来呢?”
汤恪涨红了脸:“这是祖传之物,怎可……”
林晨轩笑道:“是啊,祖传之物不可捐。那就不说了。汤大人啊,你说祖制不可改,是吗?“
汤恪昂然道:“祖制决不可改,若有人居心不良,妄想更改祖制,老夫必以死相争!” 林晨轩道:“晚生受教了!不过本官听说太祖规定贪银六十两,处死;也有贪腐官员被剥皮实草的,不知这算不算祖制?”
一边退回原位,一边用衣袖遮掩着将手上关于汤恪的那段文字抠了下来。
汤恪一愣,随后细细思量,感觉后背生冷,一直以来,虽然每年都接受扬州、杭州、南直隶巨商进贡,但都做得很隐蔽,所收银两除了在京郊另买了三进三出的房子安置小妾外,都存放在京郊房子的地窖里。
平时他都是以清廉面目示人,吃饭,不过两个素菜;住所,不过是两间寒碜的房子。眼见着这番表演打动了朝臣,成了清廉的代表。
至于那房子、美人,即使是至交好友也不知道。
眼前这林晨轩,从不主动攻击别人,莫非他知晓些什么?一丝不妙的感觉在汤进的心里开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