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自己来。”
江逸原本也不好意思让余笙喂,一看盛怀瑾拎着两个小丫鬟进里间来,他怕被人看出自己刚哭过,赶紧用缠满白纱布的双手将汤盅捧着,直接挡住脸,大口大口地吞咽。
余笙见状,便把汤勺搁在托盘上,转身想同世子爷说话。
他却转身就走。
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好似一阵风。
世子爷走就走吧,偏生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停下,转身看了过来,“大小姐,出来。”
余笙看这三更半夜的,就算在老盟主在病榻上躺着,边上有两个小丫鬟候着,她也不好在这多待,便同江逸说:
“你喝完粥躺软榻上好好歇着,明天一早醒来,事情都会变好的。”
江逸捧着汤盅点头。
两个刚被拎着进来的小丫鬟还惊魂未定,根本就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什么时候冲进来的,怎么又忽然出去了?
搞得人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余笙让两人在屋里好生照顾着,她迎着夜风走出屋子,衣袖招展,青丝飞扬。
盛怀瑾还在门边站着,看她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就有点像是在看负心人。
余笙心说这才过去多久,世子的态度怎么就变了这么多。
她试探性地喊了声,“世子?”
盛怀瑾不满道:“早些时候还一口一个阿瑾的,进屋一趟再出就又改回世子了?”
余笙见四下无人,刚好可以借此机会解释一下,便同他说:
“先前我见周遭人多眼杂,不好直呼世子称谓,所以才斗胆喊世子一声阿瑾,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世子见谅。”
在她看来,盛怀瑾被驱出北境来了余园之后,过得挺肆意,好像对皇权圣意都不怎么在意的模样,
可她清楚地记得世子昨日一早出门原本是要去江州水师找人来平定玄武盟的乱势的,然而昨夜世子是一个人找到画舫来的。
后面的所作所为,也明显没有打算用上后援,因为根本不会有后援,所以才要冒险,要单刀赴会。
这种时候,盛怀瑾应该也不想被别人知道他就是那个生来尊贵、不可一世的镇国公府世子。
余笙一向算得上是善解人意的,这点长处用在世子身上,简直发挥到了极致。
但即便是这样,仍有不解其意的时候,比如:
她不懂这两个称呼和进出屋子之间到底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反正余笙一下子是想不出来了。
她只能顺着世子的思路捋下去,眨了眨美目,猜测道:
“所以……世子还是比较喜欢我喊你阿瑾?”
盛怀瑾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就转了话锋,被问得心口突突。
他只觉得自己不能再跟大小姐单独待在一处了。
这位余家大小姐怕不是有毒?怎么同她在一起久了,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世子爷转身就往二楼走去,只留下一句:
“你想怎么喊就怎么喊。”
夜风徐徐,将说话声吹到余笙耳边,顷刻间便吹散了。
“阿瑾。”余笙站在楼前,仰头看着他,轻唤了一声。
盛怀瑾脚步微顿,站在楼梯上回头看她,一时间没吭声。
余笙温声道:“这几天辛苦你了,好梦。”
盛怀瑾深吸了一口气,“嗯”了一声,便快步上楼,走进屋子飞快地合上门。
这一夜,世子一直在做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大小姐一声声唤着“阿瑾”。
以至于第二天,盛怀瑾醒了之后下楼,比先前一夜没睡还累人。
连江磊见了他都忍不住问:“瑾公子没睡好么?可是屋子里的床榻和枕头不合意……”
“别喊我瑾公子。”
世子爷一听这个称呼,就回想起自己在余园的时候,余家那些下人和掌柜管事的都这样称呼他。
搞得他像被余笙包养了似的。
“怎么睡了一觉,连称呼都要改?”小石头正嘟囔着,想问个清楚。
屋里忽然传来小丫鬟呼喊声“老盟主醒了!来人、快来人!”
江磊登时也顾不上跟世子爷说话了,立马就去把在侧屋歇息的几个大夫都请了进去,给老盟主诊治。
刚走出二楼屋门的余笙也听见了底下的动静,快步走下楼来,世子爷打了个招呼,便一心关注着屋里的动静。
盛怀瑾看着这个让自己一晚上没睡好的罪魁祸首,竟然一门心思都记挂着屋里那一老一少,不由得轻咳了两声。
余笙闻声,转头看向他,关心地问道:
“你嗓子怎么了?”
夏季炎热,中暑频发,很少有人嗓子不舒服的,莫不是前夜里动手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
“没什么。”
盛怀瑾见她第一时间就关心自己,心里那点异样顿时就消散了。
余笙却知道这位世子爷是个受了八十军杖,还能带伤走千里的狠人。
他说没什么,不能全信。
于是便仔细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两回,轻声问道:
“你脸色也不太好,莫不是先前的伤还没好全,这次又添了新伤?”
杨大夫和玄武盟众人找回来的那几个大夫都紧着少盟主和老盟主医治,昨夜稍有些空闲,还为几个在内乱受了重伤的弟兄们治了伤。
盛怀瑾一声都没吭,也没人知道他伤着哪了。
余笙不等他回答,便走到他跟前继续道:“我……”
“你别喊我。”盛怀瑾抢先说道:“我没受伤,也不用你帮忙。”
他在梦里听了一夜的‘阿瑾’,这会儿耳边仿佛还有回音。
余笙见世子爷如此抗拒,默默在心里回想了一遍。
我以前也没做过什么冒犯世子的事吧?
怎么这人从昨夜开始,就有些怪怪的?
两人正说着话,宋三哥带着前天在另外一艘画舫上飞红滴翠,还有留在南城客栈里的那些护院们过来了。
“大小姐!”两个小婢女远远瞧见了她,便跑上前来,“大小姐没事就好,可吓死我们了。”
原本两艘画舫在河面上一前一后划着,可夜色深了之后,走着走着前头那艘画舫忽然就飘远了。
其他人家的随从小厮大多都是南城的,看到形势不对,立马就回家找人想办法去了。
飞红滴翠她们就只能回去找了护院们一起去求助金和玉,金家大小姐自是愿意帮忙的,只是让人去一打听,说这画舫大半是遭了玄武盟的毒手了。
再让人去与玄武盟交涉,又听闻夜里生了内乱,消息进不去也出不来,可把人急坏了。
余笙把这两天的事简单同她们说了说,好让她们安心。
劫了画舫的宋三哥就在边上站着,趁此机会,向余笙连连赔罪,
“都是我的不是,才让余姑娘受惊,让余姑娘家里人担心了,罪过罪过,我宋三在此向诸位赔罪!”
他说着,朝众人抱拳行了一个江湖人的礼。
余笙也知道前些日子玄武盟是副盟主孟踪做主,他让底下的人劫掠过往货船,宋三哥只是奉命行事,要怪也怪不上他头上。
她只道:“我原本也是要来的,恰好有宋三哥引路,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好一个不打不相识!”
宋三哥觉得这位余姑娘虽生的美貌惊人,但性情十分直率,很对他的脾气。
他当即道:“既然如此,咱们一笑泯恩仇,我劫过你的船,你给我下毒,这事往后咱们谁也不提了。”
宋三哥也不太想回忆那天被盛怀瑾揍,被余笙下毒那事儿了,直接一句带过,又说:
“对了,你还救过少盟主,那你对我、对整个玄武盟都有恩,我们江湖中人讲的是有恩必报,咱们如此有缘……”
盛怀瑾眉头一跳,觉得对方必然是要提什么奇怪的要求出来了。
“有缘的也不只她一个。”世子爷适时出声道:“宋三哥有什么好提议,不妨先说与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