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母来余园的第一天,林氏几个儿女都各自寻了自己想做的事忙活,用晚饭的时候也是吃完就撤,没有多陪客。
且几人都十分有默契地寻了个要去松风院陪爹爹为由,既在做出个样子来之前瞒住了林氏,也不算怠慢客人。
毕竟百善孝为先。
赵姨母都没法说她们什么,只得朝林氏半真半假地感慨:“三妹啊,你家这几个孩子还真是孝顺得很。”
“是啊。”林氏对着自家人说的话是半点不带多想的,只听出了夸没听出别的,她还挺自豪:“我这几个儿女性子好,是极孝顺的。”
赵姨母后面的话就说不太出来了。
余晴和余修竹几人忍笑走出了花厅。
“我也去松风院看看。”余笙今天还没去同爹爹说过话,刚好一道去还热闹些。
她起身欲走。
“笙儿留步。”赵姨母忽然开口,用掌心按住了她的手背,“自姨母来,你就一直在忙,也没好好说上几句话……”
余笙看她这样就知道肯定是有幺蛾子,直接出抽回手来,“姨母若是有事,不如开门见山地说。”
“你这孩子,那我可就直接说了啊。”赵姨母那些弯弯绕绕的招数都没机会用上。
但话说到这里了,若是不问就是错失良机,下次可未必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赵姨母看了看左右,让林氏把仆妇和婢女们都遣了出去。
下人们都退到了门外,她还怕被人听见似的,压低了声音跟余笙说:
“我听说你这几天总往侯府去是在替世子做事,想必很得世子信重了,那你肯定知道世子带兵抄了黎阳侯府的具体事宜,跟姨母透露透露呗。”
原来是冲着这事来的。
余笙今日在侯府见到了陆明舟和京城来的官吏,他们都未必能从盛怀瑾那里撬出银子来,赵姨母跑到她这里问这些,所图不小啊。
她故作不解道:“姨母想让我透露什么?难道是好奇侯府的夫人小姐藏了什么难得一见的珍宝?”
“你这!”赵姨母一下子有些压不住嗓门,想了想是自己有求于人,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当然是抄侯府抄出了多少家当了!”
她家老爷一直想留京任职,京官多吃香啊,为那么几个位置地挤破头的。
赵大人这次被借调来黎州,若能把侯府抄家抄出来的银子弄来充盈国库这事上出点力,肯定能得座师另眼相待,调回京城这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赵大人这次多方打听,发现余笙就跟镇国公世子来往甚密,这不就巧了吗?
简直是天助我也。
赵姨母奉了夫命来登余园的门,原本是中午就想问余笙的,愣是没找到开口的时机,此时总算是说到这事上了,把余笙一通天花乱坠地狂夸,然后借机灌迷魂汤道:
“咱们是一家人,我赵家得了好不就是余家得了好?你姨父这次若能回京留任,姨母一定在京城给你们姐妹物色好人家!”
林氏听了还挺心动,轻声唤道:“笙儿?”
“这话说远了。”余笙笑意淡淡道:“姨母何以认为,姨父知道了那笔银子的数目就一定是好事呢?”
赵姨母就没想过还会有不好的可能,“你这话什么意思?”
“且不说那几个从京城来的官员就算知道了数目也未必能做什么,只论盛怀瑾这个人奉行军法。”余笙停顿了一下,语气微沉道:“泄露军机者,斩!”
“你又不是他军营里的兵,他怎么能以军法治你?”赵姨母说什么都不信,她揣了几分反正不是杀赵家人的念头。
能用旁人生死去赌前程富贵,空手套白狼这么好的事不做白不做。
“姨母说得容易。”余笙正色道:“若惹怒世子,牵连其中之人谁能逃脱?”
她说:“从来富贵险中求是不假,但为了旁人的富贵用自己的命去冒险,着实不该,姨母不为我想,也该为姨父多思量思量。”
这话是说给怀着利己之心的赵姨母听的,同时也在点拨赵姨母。
赵大人若真的出了这份力,到时候论功不一定能轮到他头上,但要是世子迁怒,这怒是一定会落在他头上的。
“我不过就是问你一句,你就有十句等着我,不说就不说,何必这样吓我!”赵姨母被点破心思,都把“不悦”二个字顶脑门上了。
“母亲,您好好劝劝姨母莫寻祸事,我先去忙了。”余笙朝林氏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林氏听了许久,整个人还云里雾里的。
赵姨母跟她抱怨,“你家余笙怎么这样想我?我这个做姨母的,怎么会不为她想?”
林氏道:“话别听一半,笙儿也没说你什么,她让你多想想你就再多想想,准没错。”
赵姨母顿时:“……”
这余家人怎么都这样?
这是要把人憋屈死啊!
她还真就不信了,会治不了这几个小的!
……
接下来几天,余笙都在各个布庄和药铺、粮行之间转,力求数量和质量都能得到保证。
盛怀瑾似乎一直不得闲,只跟余笙打过一次照面,还是在大街上,隔着喧闹的人群。
她刚从粮行里出来,看见世子爷打马而过,而后跟着一大队近卫,囚车里押着此次落马的官员。
百姓们瞧见了,指着那些囚车说天道好轮回,说这些贪官也有今日,真是大快人心云云。
盛怀瑾从粮行经过时,侧目看了她一眼。
三月春风过黎州,粮行门口的海棠花开满枝头。
余笙站在满树繁花旁,看着阳光烂漫,这一方天地里的人们似乎也在暖融融的春光复苏了。
天色极好,长街熙熙囔囔,她身处烟火人间之中,被阳光照得眯了眯眼。
“美人儿!”一声轻佻的嗓音自不远处传来,夜浩然摇着扇子衣袂翩翩地走上前来。
随行的护卫像是习惯了自家主子这到处拈花惹草的做派,十分自觉地落后好几步。
“这不是那令我日思夜想的美人儿么?”执扇风流的贵公子朝余笙笑,“黎州城这么大,偏让你我再此处遇见了,果真是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