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晨两点零七分时,冯晚禾等到了三哥的消息。
“活着!他们都活着!”
这句话堪比天籁,让冯晚禾不觉伏在薛战城怀中失声痛哭。
天知道这漫长的十几个小时里,她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明明早就知道三哥可能面临危险,却又束手无策,除了教会他解绳子之外,再无半点用处。
若褚昊真出了事,冯晚禾只怕一辈子都深陷在内疚之中无法走出来。
“其他两个人除了体力透支外没有大问题,倒是褚昊……”
纪振强说道:“他本就残疾,在初被抓住时又遭到最多的毒打,之后的逃亡之后,全凭着他的领导与指挥……”
“别说这些废话,人怎么样了!”
冯德彪不想听这些虚的,他只要一句话,就是他的儿子是否能活下来!
“已经送去医院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可能接下来的治疗过程,会很遭罪!”
说到这些时,纪振强的眼中满是愧疚。
“我是校长,我本该保护好我的学生,可结果却还是出了这事儿,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冯德彪已经起身往外走,准备去医院看看褚昊。
“只要能活着就行,男人吃苦受罪都不叫事儿!”
对于出生入死许多年的冯德彪来讲,只要能活,就是王道。
他实在不理解那些动辄就寻死觅活糟践生命的傻子到底在想什么。
天知道在战场上搏杀的每一个战士,支撑他们走到最后的信念就只有一个字:“活”!
薛战城拥着伏在他怀中呜呜哭泣的女孩儿,他心里带着疼与怜惜。
小丫头太重感情了呀!
褚昊不过就是受了伤,她都这样难过哭泣,若是将来他一不小心牺牲了,小丫头岂非……
想到这里,薛战城忽然有些害怕,甚至不敢继续往下想。
一行人直奔褚昊所在的医院。
褚昊刚做完检查,正准备送去手术室进行手术。
他断了十根肋骨,还有右侧的肩胛骨也骨折,更别提身上多处伤痕,血迹斑驳。
没人知道褚昊在这样的重伤下,是如何领着他的同学战友一路跋涉那么远,最终还平安将他们带回了家。
褚昊醒着。
看到父母与妹妹奔来时,他憨憨笑了。
“爸!妈!”
冯德彪抬手摸了摸儿子脸上的伤,半晌沉声说道:“不错,不愧是我的儿子!”
“褚昊,疼不疼啊?”
梅月棠一开口,眼泪就已然落下。
她俯身,小心翼翼摸着儿子的额头,眼泪一滴滴落在褚昊脸上,让褚昊也不觉红了眼眶。
“妈,我不疼!”
梅月棠呜咽不已。
“咱们回家,明天就回家,回部队医院治疗,咱们不上这什么军校了,妈养你一辈子……”
话没说完,冯德彪已经将妻子抱着拉开。
“胡说什么丧气话呢?有你这么溺爱孩子的吗?”
梅月棠挣扎着,对着冯德彪又啃又咬。
“我怎么胡说了?褚昊是我儿子,天底下哪个当妈的,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去送死!”
她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丈夫身上。
“当初江鹤与向焱参军时,我就不同意,我知道当兵是个危险活儿,嫁给你这些年,我担惊受怕就没睡个好觉,我不想让我儿子也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梅月棠尖叫着说道:“当时你说江鹤与向焱都是烈士的儿子,他们参军是延续父辈的遗愿。”
“你给我保证说,肯定不让褚昊参军了,让他做个普通人,让他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的!”
面对妻子的斥责,冯德彪说不出话来。
他心中除了愧疚还是愧疚,除了痛还是痛。
替自己狡辩几句?
他有什么资格替自己狡辩?
没办法给妻子幸福安定的生活,是身为丈夫最大的失职。
可他是军人啊!
在国与家之间,总得辜负一个。
他没有选择,他只能辜负妻子,辜负家人。
冯晚禾走上前,含泪注视着浑身浴血的三哥,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下来了。
“小禾!”
褚昊冲着冯晚禾微笑,眼底满是感激。
“是你救了我!”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说道:“一出事,当那些雇佣兵拿出绳子捆住我的手时,我就知道该怎么解开绳子了!”
“小禾你知道吗?起初我很害怕,可当我意识到你已经提前给我找到活路,我就一点都不怕了!”
回忆其实很惨痛。
褚昊没有说自己如何被吊在树上痛打,逼着他臣服,逼着他做内鬼出卖绝密情报。
他们是有骨气的男子汉,他们宁可死,都不会为了保命而折服,哪怕是虚与委蛇。
薛战城皱眉听着褚昊的话,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这帮雇佣兵千里迢迢赶到江城,就为抓几个刚上大学的军工大学新生?
就算是要窃取机密,不也应该去抓军工大学的硕士博士甚至教授吗?
这似乎说不通呢!
正打算再追问几句,只见医生忽然一阵惊呼。
褚昊晕死过去了。
他从被救到抵达医院,一直强撑着一口气,等待与父母相见。
原本他是打算让父母看到他安然无恙的一面,让他们不必担心。
可现在……
身体真的好痛啊,他在抵达手术室前的一秒,终于扛不住晕了过去。
爸,妈,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医生们熙熙攘攘着把褚昊推进了手术室,有条不紊进行救治。
门外,梅月棠还在哭,可冯晚禾却格外镇定。
“三哥能从水里逃出来,他就肯定能活下去的!”
冯晚禾的语气格外笃定。
上一世,褚昊溺水而亡的。
既然已经躲过了那一劫,往后必定就是好日子。
薛战城让冯晚禾靠在自己肩上,轻轻拍着她的背。
“是,褚昊肯定会安然无恙的,他一直都说要做你最有力的靠山,让你有最厉害的娘家人,让婆家不敢欺负你。”
冯晚禾汲取着独属于薛战城的温度与气息。
在这寂静的夜里,在这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冰冷走廊里,她喃喃开口。
“战城,你就不想问我什么吗?”
比如为什么能梦到这奇怪的绳结?比如为什么独独要来找褚昊?
薛战城微微笑着,俯身轻轻吻过冯晚禾的眉心。
“世上哪有如此多为什么?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永远相信你没有恶意,我也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