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胜男偷偷吃了两颗安眠药,这才沉沉睡了过去。
她梦到自己站在冯家墓园外面,风很大,吹得她头痛欲裂,眼眶也一阵阵酸涩肿胀。
明明解脱了,可为什么她的心好痛?
像是有谁用最尖锐的箭射穿了她的心脏,低头看去,心口位置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一直在淌血。
“大姐!”
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唤,将她自痛楚中唤醒。
转身,只见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女孩站在一座新坟头上,冲着她招手微笑。
“小妹妹,你是谁啊!
抹去眼泪,王胜男上前几步说道:“你家大人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走,我送你回家!”
“大姐,是我呀!”
小女孩从坟头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王胜男面前。
“你忘记了?你每年清明和中元节,都来给我扫墓,给我送好吃的,还有花不完的钱!”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身上穿着件粉红色的小袄子,似乎有点眼熟。
忽然之间,王胜男想起来了。
这是去年清明节时,她买了粉色波纹纸,亲手做了件小袄子,还摘了几株桃花,用胶水粘在袖口。
往小女孩袖口看去,果不其然,有几朵粉嫩嫩的桃花。
“你是……小妹?”
话说完,王胜男又愣住。
小妹都回家了,这个小女孩是偷孩子贼冯铁民的女儿……
一时之间,王胜男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个小女孩。
“大姐,你等等我哦!”
小女孩笑得娇俏可爱,她转身,迈着小短腿往回跑,临消失时,扭头看着王胜男。
“大姐你站在这里别动,我马上就回来!”
片刻功夫,只见不远处树影浮动,旋即,小女孩又出现了,怀中还抱着个小婴儿。
“大姐,你瞧,乐乐睡着了!”
献宝似的,小女孩将怀中婴儿捧到王胜男面前。
只见那个婴儿双目紧闭,嘴巴还含着一根手指,嘴角带着恬静的笑,陷入沉沉梦想里。
“乐乐?他是谁家的孩子啊?”
王胜男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从看到这小婴儿的第一眼,她的眼泪就忍不住往下落,悲伤到不能自控。
小女孩睁着圆圆的眼睛说道:“乐乐是大姐的孩子啊!乐乐是我的小外甥啊!”
听到这话,王胜男的身躯猛然一颤。
她低头看,只见这个叫乐乐的小孩已经醒了,他的眼睛、他的鼻子、还有他的嘴唇,都与她一模一样。
乐乐冲着她咯咯笑,嘴里咿呀学语,小拳头挥舞着,像是要抱抱。
“大姐,你快抱抱他!”
小女孩不由分说,将乐乐塞进王胜男怀中。
怀中的小婴儿那么软,那么香,他依偎在王胜男怀中,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
片刻,乐乐忽然扁着嘴,哇哇哭出了声。
孩子的哭声,让王胜男也心如刀绞。
她的眼泪落在乐乐的脸上,她一声接着一声道歉。
“对不起,孩子,是妈妈没保护好你!”
这是她的儿子啊,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她本以为他们的母子情分就此结束,她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可现在,在梦里。
她的儿子是鲜活的,是充满生机的。
他会哭,他会笑,他会抓着她的手,咿咿呀呀与她打招呼。
“大姐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乐乐的,等将来,乐乐还会回去,还会做你的孩子!”
小女孩站在坟头,勉强与王胜男一般高。
她抬手擦去王胜男脸上汹涌流淌的泪水,声音里带着坚定,像是春风雨露,滋润着王胜男千疮百孔的心。
“大姐,你要好好活!你要过上幸福的日子,乐乐才能回家找你!”
王胜男连连点头。
“好,好,我一定好好活,我好好努力,等乐乐回家。”
天际的风越来越大。
小女孩从王胜男怀中抱走乐乐。
“大姐,你快些回去吧,在这里待久了,你就真回不去了!”
小女孩抱着乐乐往后退,王胜男就亦步亦趋往前追。
直到小女孩一转身,钻入了那座种满花草的新坟里,王胜男的脚步猛然停住。
四下无人。
只有两座相邻的坟头。
其中一座坟墓上还是新土,上面栽满了花花草草,墓碑前还放着许多玩具与零食。
“乐乐之墓”这四个字映入王胜男眼中,她忍不住痛哭失声,跪在墓前,紧紧保住了那冰冷的墓碑。
“你这丫头,怎么能在这里逗留?快,快回去!”
不知什么时候,去世多年的冯家爷爷与奶奶出现在王胜男身后。
他们不由分说,拉着哭到昏厥的大孙女往回走,很快,就跌入光圈里。
“醒了醒了!”
王胜男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她知道,那是小妹冯晚禾的。
耳边一片嘈杂,直到一只温热柔软的手抚上王胜男的脸颊,她终于睁开了眼。
房间里一片大亮,屋里挤满了人。
“大姐,你吓死人了!这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怎么都叫不醒!”
冯晚禾扑过来,握住王胜男的手说道,语气里满是担忧。
“你一直在哭,嘴里胡乱叫着,你是做噩梦了吗?”
噩梦?
梦到了自己死去的孩子,梦到了他被照顾的很好,这算是噩梦吗?
于外人而言,梦到死人可能是件吓人的事。
可于王胜男来讲,却是幸福。
梅月棠坐在床边,轻轻拭去王胜男眼角的泪。
“丫头,别什么都憋在心里,哭出来好受些!”
王胜男冲着母亲笑,她想说自己没事的,可未等张嘴,眼泪已经先一步落下。
一声“妈”,终于撕碎了她脆弱的面具。
扑入母亲怀中,王胜男哭得撕心裂肺。
她哭自己的愚蠢和怯懦,她哭亲人的不离与不弃,她哭未曾谋面就离世的孩子,她哭她的乐乐在另一个世界有人陪伴。
眼泪如雨,一点点带走她心中的苦楚。
一旁,冯婧芸坐在椅子上,温柔注视着王胜男。
“胜男丫头,你知道我年轻时,与你们谁的性格最相似吗?”
王胜男眼角还挂着泪,她哽咽说道:“那必定是小禾,小姑与小禾一样,都是通透聪慧的人,不像我,愚蠢至极。”
“不,我从一回家,就能在你身上,看到我年轻时候的影子。”
冯婧芸微笑着说道:“我们都不是冯家亲生的,我们都很敏感,都很好强,我们都很早熟,急于证明自己的优秀,可往往,总是事与愿违。”
“我用很多年的时间搞明白一个道理,真正的亲情不是只靠血缘维系,是靠我们的心,一颗忠于家族、热爱亲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