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开始,陆雯就得去练功房训练了。好像从她六岁开始,从未有过这么久的时间不跳舞,感觉都要退功了,之前翻陆明月的衣柜,找到她的芭蕾包的时候,她手甚至有点发抖。包里是一些芭蕾舞者常用到的物品,她很熟悉,她还在衣柜的深处找到了一双穿得很破的足尖鞋,是一个中高端牌子,她从前也穿过这个牌子的舞鞋,不过按照她平时的练习强度,一双足尖鞋最多只能穿四五天,这个牌子不算便宜,她心疼钱,不怎么买。后来进了芭蕾舞团以后,舞团给演员们专供的鞋是一个很贵的美国牌子,她才知道原来还有那么舒适的足尖鞋。看到自己熟悉的东西,她忍不住抚摸,结果发现这双鞋子好像有点小,不是陆明月的尺码。她有点不理解,足尖鞋和普通的鞋子不一样,为了跳舞的时候更舒适、贴合舞者的脚型,一般在拿到手后他们都会根据自己需求做一定的修改后再使用,比如把足尖部分的布料撕开缝上边缘,用小刀划拉鞋底,修改鞋带的长度等等,这些都是为了在跳舞时能让足尖鞋更能适应舞蹈动作和舞台的地面条件,但是经过改造的足尖鞋很容易坏,一旦破损就没办法支撑舞者的脚面,很容易受伤,所以一般感觉到鞋子的支撑度不够就必须换鞋,专业的芭蕾舞者非常费鞋,演出季甚至一天就能穿废一双,穿烂的足尖鞋太多了,基本坏了就扔掉不会保留,陆明月留着一双明显几年前就穿烂的足尖鞋干什么?陆雯有点疑惑,不过,这是陆明月的东西,应该对陆明月来说有特殊意义她才会放在柜子深处吧,她将舞蹈课要用的东西都收拾好,还是将那双破旧的足尖鞋放回了衣柜中。
到了第二天,上完一天课,晚自习前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卡着时间,陆雯顺利找到练功房换好芭蕾体服,其他舞蹈生也都在热身了。陆雯盘好头发穿好软底鞋又套上保暖鞋开始热身,他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还时不时看向她,陆雯权当看不见,站在把杆旁,刚刚还有些燥热的心渐渐沉静下来。热身结束,葛老师就来了,基训课开始,她听着音乐遵循老师的口令开始动作,刚开始还略带僵硬,渐渐地越来越舒展,陆明月的身体条件虽好,但是肌肉力量和控制能力不够,很多动作没法真正做到位,不过陆雯并不急于改善,曾经的她一心想要成为顶尖的舞者,而重来一次,她觉得自己好像彻底地失去了动力,更多的是机械性地跟着老师的指令做动作。然而陆雯毕竟是差点登上丹芭女首席位置的舞者,她在舞感乐感上的天赋,举手投足间很自然的就展现出来,动作一做开,葛老师就看出不同了,陆明月跳舞水平,葛老师再了解不过,她还感慨过陆明月的身体条件优越但是实在没啥舞蹈天赋,现在看到陆明月做完一套基训组合倒是有了改观。大课上完,是技巧课,陆明月的表现也让人耳目一新,其他舞蹈生都发现了陆明月的进步,葛老师心里有疑惑但更多的是欣慰,她当初是受蒋团长的嘱托才答应教授陆明月芭蕾,当她的启蒙老师,但陆明月的舞蹈素养实在有限,以艺术生的身份考进这所高中也是十分勉强,她都觉得有愧老领导的嘱托,现在陆明月有了很大进步她自然高兴。接着是变奏表演课,今天是汇报课,他们需要表演的埃斯梅拉达女变奏,非常经典,是芭蕾赛场上热门的比赛曲目,陆雯在十五岁时凭借这支铃鼓变奏斩获过国际大赛的银奖。今天跳的这个音乐降速了,难度比她当初参赛的时候低了很多,她心里有了把握。到她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摇着铃鼓一个亮相,随着音乐开始动作,动作流畅利落,充满力量感,葛老师都惊叹她今天的表现力,尤其到后面踢铃鼓那段,虽然控制力和细节完成度有待加强,但相较于其他学生表现已经算惊艳了,有炫技的意思了。一曲跳完,陆雯都有点出汗了,下来的时候就看到大家看她的眼神变了,她清楚大家的心理,暗自嘀咕,他们如果知道自己真正的实力恐怕会更被震惊到。
陆雯淡定,葛老师淡定不了,舞蹈天赋这种东西可不是说有就能有的,晚课结束的时候她特意将人单独留了下来,让陆雯又跳了几个其他的变奏,陆雯尽量表现平平,不过葛老师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陆雯没法给她答案,总不能说她是曾经有机会登上丹芭首席的芭蕾舞者吧。跳完几个变奏耽误了时间,等陆雯换完衣服走出校门的时候,学校里的师生基本都走光了,齐昀大少爷黑张脸等在车上,看她上车,眼睛都能喷出火来。
陆雯无奈,这个齐昀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都表现彬彬有礼的样子,怎么对待陆明月态度这么差,不过根据她听壁脚听来的曾经的陆明月闹出的那些幺蛾子,又觉得齐昀的态度很合理。陆雯乖乖地上了车,屁股还没坐稳,齐昀的话就甩过来了:“能不能有点时间观念,你不务正业不要耽误我的时间,麻烦以后放学赶紧出来好嘛。”陆雯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她蹭人家的车还要人家等他,她斟酌了一下说:“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好了,可以自己上下学了,所以明天起我就不坐车了。”齐昀倒是有点惊讶她居然没有胡搅蛮缠,以前她也不是没动过跟齐昀一起上下学的脑筋,动不动就说自己头疼脑热想坐车跟齐昀多点相处,哪像现在这样这么知趣,他狐疑地看了陆明月一眼,陆明月表情坦荡,不像作假,这样最好,他求之不得。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齐昀还有点犹豫要不要绕路接一下陆明月,结果到了教室,人已经坐在位置上在晨读了,自那以后,陆雯终于不用每天尴尬蹭车,齐家老宅附近就有公交站,两站路就到南安附中,方便得很。
陆雯每天两点一线往返于学校和家中,齐家二老不会在学业上给她压力,她白天上课的时候神游天外,到了晚上就去练功房练习几小时,练功的强度比她从前低了不是一点半点,晚上回家有时间还会用电脑登上QQ跟唐泽南聊几句,日子过得还算自在。不过美好的时光太短暂,很快就迎来了月考,南安附中作为重点高中,每个月都会月考,题目难度还不低,陆雯果不其然,除了一门英语,其他科的成绩都很惨烈,尤其数理化,全年级七百多个人里她总成绩倒数第一,陆明月之前成绩虽然差,但挣扎一下好歹能考个六百多名,这次却直接滑坡到垫底。饶是老师们习惯了她的成绩,还是被她这次的分数刺得直摇头。尤其是教物理的赵老师,将班上几个不及格的学生拎到讲台上一通训,重点针对陆明月,陆雯长这么大头一次被老师骂到狗血淋头,饶是她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被骂的是陆明月,跟她陆雯无关,但众目睽睽之下她还是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不容易赵老师骂完了,终于肯让他们下去了,陆雯回到座位,刘欣然向她投去既同情又鄙夷的目光,陆雯无暇顾及,因为被当众责骂而涨红滚烫的脸逐渐冷却下来,她有些迷茫。来到这边以后她一直是一副鸵鸟的心态,对很多事情选择了逃避,学习也好,芭蕾也罢,她都选择了摆烂。其实她有考虑过是否还像从前一样成为一名职业芭蕾舞演员,这条路实在太艰辛太孤独,曾经她几乎付出了一切,落得一身的伤病,当然她也曾被鲜花掌声包围,在所有人的赞美声中,她的恩师却冷静地道出她空有天赋却缺乏热忱,在她身上能看到一流的技术却看不到那种发自内心、赤忱的热爱,她浪费了自己的天赋。恩师说得对,她可以竭尽所能去练习芭蕾情绪饱满地去表现它却没有办法从心底去热爱它,她能以芭蕾为职业也不过是因为芭蕾选择了她。现在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那么坚定地选择芭蕾,她想拥有另一种广阔的人生,不再日复一日地训练基本功,而是像每个同龄人一样度过平凡的校园时光,毕业以后找一份自己感兴趣的工作,恋爱、结婚、生子,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过日子,不用多吃几口就担心发胖也不用焦虑状态的下滑。只是芭蕾似乎也是陆明月坚持要跳的,陆雯确定芭蕾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却不确定对陆明月意味着什么,她现在占着陆明月的身体,也要尊重陆明月的选择,她需要一些时间做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