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月初虽然平日里也没少丢人,但此刻,她竟感到久违的无与伦比的羞耻。
她一把薅开这丢人的弟弟,再看向燕辞一行人,语气带着意外:
“没想到你们竟是苌山中人,更没想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再碰见苌山的人,还是四个。不错,运气很好。”
燕辞也有些意外:“你还见过其他的苌山人?”
段月初从遥远的记忆里回忆:
“是啊,我那时还小,最常听舅舅说起苌山宋回这个人,舅舅总琢磨着要和他分个高下,所以老是跑得没影,每次都是带一身伤回来。”
“但我从来只是听过他的名字,没真正见过剑仙宋回。”
段月初的目光逐渐放空,似陷入了回忆:“直到有一天,舅舅把他带回来了,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剑修宋回,当时他全身都是血,眼神凶的吓人。”
肖柠一直将宋回视作自己的偶像,此刻心都吊起来了,她急切发问:
“发生什么了?”
段月初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不过大概也能猜到一些,那时我小,舅舅不许我下山,甚至把我关在家里,我起初不理解,后来才从长老和弟子们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南极门被破开了,有无数魔物涌向人间,宗门上下都忙的脚不沾地,不仅是我,还有好多小弟子被关起来了,现在想想,这更像是一种保护。”
她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时,在全宗上下被派走的前一晚。
爹爹和舅舅给了她一封信,说如果她等不到他们回来,她就打开它,带着剩下的小弟子,重振望戈。
他们走了后,小小的段月初就守在山口,从晴朗的白昼等到黑夜,从冰冷的黑夜等到飘雪的白昼,又从飘雪的白昼等到黑夜,循环往复。
她忘了自己究竟等了多久,脚已经麻了,眼泪混着雪落。
幸运的是,她等到了他们归来,他们走时是千人,归时只剩下了肉眼能数清的四十八人。
可是她很知足了,因为她至少等到了结果。
三百年前的南极门大乱,燕辞在史书上看见过,四海九宗,共同抵抗魔物入侵。
温家满门符篆师以血为引,通过自爆来为其他人拖延时间。
蛊师苏家家主大义战死,百里家老祖焚寂灭魔,还有史书未曾记载在册的小宗门,几乎是承受了灭宗之难!
三百年前,那是一个连天空都被染红的血色时代。
肖柠的心尖像被什么死死拧住,她急追问:“还有吗?”
段月初从回忆里抽身,眼角有些湿润:“没了,后来就是世人皆知的苌山神女封印大门,人间重现安宁。”
胡不涂问:“苌山神女?没个具体的名字吗?”
段月初摇头:“除了苌山那几位,没人知道她的真实名字,不过就算知道,也没人敢喊,或者说没人喊得起。苌山神女是上伽万年来的第一天才,百岁结丹,千岁化神,是当之无愧的绝世之才。更何况她以身封印南极门,在世人眼中,她早就是超越神明的存在了。”
段星初插嘴:“以身封印,那她是确定已经殒身了吗?”
这个问题把段月初难住了。
以身封印,过去的史书上不是没有记载过,但没有一个说到过献祭的人能不能活下来的问题。
所以她有些不确定:“不知道。”
神女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宋筝听着却入了神。
她的思绪飘得太远,直到燕辞同她说话才反应过来,她愣愣的:
“嗯?什么?”
她愣得实打实,漂亮的眼里全是迷茫。
燕辞比她高一些,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她蓬松的发窝。
燕辞的手指情不自禁动了动,他又重复了一遍:“你饿了吗?”
没想到是这个问题,宋筝愣了一瞬,然后摇摇头。
“你……”
燕辞还想说什么,可他并不是会说话的人,所以他说:“今天天气不错。”
宋筝看了看天,并不是什么天蓝无云的干净,反而因为雾蒙蒙的遮蔽遮蔽显得压抑,怎么也称不上不错。
不过既然燕辞都这么说了,宋筝还是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她仰头的时候风拂过,她柔软的发丝随风而动,燕辞下意识抬手,发丝从他手心调皮的溜过,留下一阵挠人心弦的痒意。
燕辞的喉结滚了滚,哑声:“嗯。”
段月初奇怪的看着两人,她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胡不涂唯恐有人打扰了自家兄弟和心上人的粉红泡泡,他把段星初勾去耳语。
段星初听完之后深感被赋予了某种神圣使命,他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拉住段月初的手苦口婆心:
“姐,别看了,你先运气疗伤比较好。”
胡不涂也提醒:“没错,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先养好精神再说别的。”
段月初依依不舍移开粘在宋筝身上的视线,想到了一个严肃问题:“这座城隔绝了灵力,这事不解决,事事都难办。”
段星初骄傲的抬起头:“姐你不用担心,俺大哥已经解决了。”
段月初看他:“大哥?”
段星初一脸骄傲,胡不涂配合的打开一点结界,外面浓郁的灵气争先恐后往里钻。
胡不涂再一收手,结界又搭上了。
他又开,灵气又往里跑。
竟是个阵法师,这样的天赋,居然不是百里家的人吗?
段月初看着傻弟弟骄傲的样子,她面无表情:“大哥认得不错。”
段星初尾巴噌的向上翘,段月初无情打断:
“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吧,这件事解决之后你必须跟我回去。”
段星初尾巴瞬时一蔫,晴空霹雳的绝望:
“姐,山下多好玩啊,你看我兄弟们多好,我喜欢他们,我就想跟着他们一起历练。”
段月初直接闭眼打坐,不理会段星初的嗷嗷叫。
段星初嚎了一会,见姐姐铁了心不理,郁闷的也打坐。
其他人也是就地打坐。
空气里只剩下了安静。
段月初其实并没有那么平静,傻弟弟下山遇到的这群人,品性好,实力强,更重要的是,他们是苌山子弟,对那个涉世不深的小傻子来说,百利无一害。
可是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先观星大主曾说过,在结丹之前段星初绝不能下山,不然原本的命格断裂,之后无论怎样造化都多是绝命之果。
此次下山,已是破了规矩,万万不能一错再错,也不知父亲他们发现这傻子跑了没有。
宋筝在旁边守着几人打坐,不敢离得太远。
她现在就是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日头一点点往上爬。
宋筝坐在石凳上,双手托腮,闲的快要睡着。
她的脑袋一点一点往下坠,在脑袋彻底落下的前一秒,一只宽厚的手掌托住了她。
宋筝直接借他的手酣睡过去。
燕辞眼里的温柔几乎溢出,他放缓了力道,将她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可是他不敢一直盯着看,怕误了姑娘的名声。
他看向别处,静静守着,心里知足得不得了,连嘴角都是不愿压下的笑。
胡不涂醒了。
胡不涂情愿自己瞎了。
睁眼的粉红场面还没让他尖叫出声,一道禁声咒先一步落到他嘴里。
胡不涂眼中哀怨满满。
不是!讲道理好不好!
你们你侬我侬管他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有!
可是燕辞听不见胡不涂的心声,他只想借这个机会单独和心悦的姑娘相处一会,他不愿被人打扰。
剩下几人陆陆续续打坐完毕醒来,见此场面,自觉敛了声。
就连唯粉段月初也为了宋筝的安睡而选择强压下对燕辞的不满,自己找了个地生闷气。
就他醒得早!
了不起啊!
了不起啊!!
她也想被大美人枕着呜呜呜!
宋筝迷迷糊糊醒来,转了转脖子。
她转头看见燕辞在活动自己的手臂,心想难怪这么舒服,感情是睡别人胳膊上了。
她不好意思道谢:“多谢。其实不用这样的,你的手还好吗?”
燕辞笑了笑,像春风拂面,让人舒服:“我的手很好,你睡得好吗?”
宋筝觉得燕辞超级贴心,弯了眼睛:“我睡得很好,多谢你。”
燕辞周身的气息的柔和了许多:“不谢,我也很好。”
他强调:“是很好。”
如果可以,他还想多来几次。
“呦~你们在这儿呢,都在呢,省的我一个个去找了。”
恰在这时,一道娇媚女声从院门口传来。
经过一晚上的熬夜,此时的八十岁的牛大娘容光焕发,一身皮肉,比少女还要娇艳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