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路的日子勉强称得上是风平浪静。
总结一下就是花溪和胡不涂日常吵嘴,肖柠日常劝架,宋筝日常看戏,燕辞日常偷看宋筝和习惯红耳朵。
一晃眼是七日过。
胡不涂扒拉开积雪覆盖的草丛,最后从山角角里钻出来,眼前是大片的雪白的平原。
凛冽的寒风卷着暴雪,恍若恶鬼咆哮,刺的人脸颊生疼。
空气里氤氲着凄恻冻人的寒意,连雪花飘落的速度都被冻结的缓慢至极。
浩渺的天地都要托不住这样的雪,只能任由它覆上一层又一层,直到白色将世界完全掩盖。
花溪惊疑的看着眼前的雪,一脚踩下去,然后失去重心,半截身子都埋了进去。
她奋力扑腾两下,没蹦出来。
胡不涂看着花溪行云流水的埋进雪里,登时捂着肚子狂笑:
“你是要表演最新的杂技吗?小花朵。”
他嘴不饶人,手上却没闲着,一把抓住花溪的肩膀,把她从雪里拔萝卜一样拔出来。
花溪甩了甩头,呸呸两声,吐出嘴里的雪米子。
她的表情有些可爱,宋筝没忍住轻笑出声,边笑边替她拍掉身上的雪。
花溪抓住宋筝帮忙拍雪的手,在宋筝惊疑的目光中将她冻的微微发红的手爪子揣回大裘里。
花溪自己再胡乱的拍,她一边拍一边睨胡不涂。
燕辞默默递上他刚刚暖好的汤婆子给宋筝,宋筝淡定接过。
真冷。
肖柠看着花溪刚刚陷进去的缺口,里面是足足半人高的芯子。
她微微蹙眉,拔出疏影剑。
剑光划出一道残影,凛冽的剑芒伴着一声剑鸣,浩荡的剑风横冲直撞,终于在层层堆叠的雪里堪堪开出一条可通行的路来。
肖柠收回剑,透过层层高的雪,古朴的城墙若隐若现。
剑风惊起一阵寒瑟瑟的冷气,宋筝拢了拢身上的大裘,防止飕飕的风再直往里灌。
胡不涂边走边拍掉落到肩上的雪絮,感叹:“这雪也下的太大了吧!”
燕辞拨开被雪掩着的杂草,用指腹感受叶脉的纹理,道:“没有一点生气,这场雪应该下了很久了。”
花溪比着到她腰际的雪,赞同的点头。
他们顺着肖柠开出的路一直走。
胡不涂看着越来越近的城墙,眉毛拧得越来越凶:“这么大的雪,城里的人得怎么生活?”
花溪想到这里所处的地界,乃是苌山脚下,极北之地,就是他们这些修士都会不可避免的感到些寒意,这些凡人要想在这儿定居,难度堪比胡不涂单挑宋回。
说到宋回,花溪可就不得不多提两句了。
大名鼎鼎的剑修天才,一把惊龙剑名满天下。
最重要的是,他是肖柠的偶像。
这些年他的消息虽然少了,人也找不见了,但他的名字至今还稳稳印在英雄榜上。
这么多年了,现在的修为高低也应该元婴往上了吧。
咳咳。
扯远了。
花溪反问:“倘若这是一座荒城,根本没人居住呢?”
宋筝换了个姿势继续抱着热乎乎的汤婆子。
她回:“不会的,前面的那座城叫长夏城,因为地处边陲,故而民风淳朴,待人和善。”
她指着前面:“他们有一套特定的御寒系统,所以即便天气再寒冷也能生活下去。”
花溪眼前一亮:“宋筝姐你怎的晓得,你来过吗?”
宋筝笑道:“我以前爱玩,就喜欢到处走走看看,除了上伽界,我还走过其他许多世界。’
花溪瞪圆了眼,惊讶:“上伽界以外居然还有世界!”
宋筝微不可见的恍惚了一瞬。
她很快笑着回:“对啊,上伽只是千千万万文明界面里的之一,历史太过久远,连着上古,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个世界并立。”
燕辞此时默默开口:“上伽野史有过记载,界面并立,偶尔会处出现一些裂缝,导致时空错乱,将两个位面的人交换,结果多是一生一死,陌生的魂魄还会遭到位面的挤压,曾经我以为这只是传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没错。”
宋筝继续普及:“其中有一个世界可好玩,虽然没有灵力,没有修士,但依靠千年文明的沉淀,他们还是能做到上天下海,呼风唤雨。”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你想想那月亮,我们都到不了的地方可是他们却能到,是不是很神奇?”
没有灵力还能上天!
花溪不可置信的看着宋筝。
得到宋筝肯定的眼神后,她万分羡慕:“我也好想去看看呀!我长这么大,只对一个地方熟悉,就是苌山。’
花溪的神色忽的变得有些落寞。
她顿了顿,补充道:“也不是对苌山熟悉,是对苌山的烟景阁熟悉,我自被带上苌山,就呆在阁里修炼,这一呆就是三百年,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出来这么实在的玩。”
宋筝忽然就卡住了,她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姑娘。
天道不公,选择了一群孩子去承担救世这样大的责任。
明明凭他们的天赋,足以在这个时代闯出属于他们的辉煌,过属于他们自己的人生。
对酒当歌,赏风花雪月,大闯天地得遇知己,携携以良人,共余生。
他们是通透的,神山避世,久而不出,却偏偏选择他们,教导多年,然后告诉他们,你们是要去救世的,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属于他们的死局。
可他们还是去了不是吗,在之后每一个大可逃离的机会里,他们还是选择义无反顾向前。
花溪的话落以后,气氛陷入了突然的,诡异的,长久的沉默。
良久,宋筝抬手,轻轻抚着失落的花溪。
她语气轻轻:“傻子,你的人生那么长,四海八荒,九州大地,看完上伽的景,再去看看我说的那个有着千载文史的世界,一定够你看,够你玩。”
她偏过头看其他人,一字一句,温柔又有力量:
“你们都一样,少年当有凌云志,万里长空竞风流。上星河揽月,去高山草野,领山川起伏,笑金樽对影,那才是你们的归途。”
“你们不是赴死的祭品,是救世的英雄。”
花溪呆呆抬头看她。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温煦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倒映出她长长睫毛的影子,蒲扇一般,颜若朝华。
一只莽撞的小鹿忽然闯进她的心脏里乱蹦乱跳。
一点不安生。
肖柠下意识的握紧了疏影剑。
她心里知道,或者说大家都有意识到,这一场南海之行不会简单,会见血,甚至会死人。
肖柠不怕死,她只怕此生再见不到家人一面,怕花溪和胡不涂又打架,虽然她知道他们打架从没动过真格,但万一,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她还怕花溪红着眼眶看她。
她怕因为她而变得悲伤的每一件事情。
胡不涂转过脸,宋筝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听见他说: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宋筝语气定定:“可你们只能选择相信我,相信你们会活下来的这件事,相信你们会成为英雄这件事。”
除了相信她,他们别无选择;
除了苌山,他们早已无家可归。
当家族把年少的他们交给苌山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抛弃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