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黑的雾在空中弥漫,天如同一块墨,没有任何温度,没有星光。
整片大地像是烧红的铁块,发出通红的光,一声声似有若无地沉闷魔啸从深渊里传出。
酆砚一袭墨色长袍,一步步走过骇人的血芒,烫金的神秘花纹无不彰显衣服的昂贵,长发如瀑布般垂在身后,随着他的步伐飘动。
天地之间,凄厉的风怒吼,滔天的业火咆哮。
“帝君。”
一位身高两米,面容坚毅严肃的大汉走来,他恭敬的朝着酆砚行礼,随后跟着酆砚右后方。
“何事唤我?”酆砚淡声道。
大汉上前两步抬手作请,示意酆砚沿着脚下的路继续走,直到停在一块椭圆形的巨大雕花镜子前。
那镜子里一片黑雾,看不清任何东西。
酆砚眼眸微眯,抬手轻轻触碰着镜子周围,镜中的黑雾随着他的动作飘动,却无法散去。
“帝君,臣今日前来轮回司检查轮回镜,却发现这轮回镜被黑雾遮盖,如何也照不清,往日的镜灵也不出现。无奈,只得唤您来。”
大汉说着,冷汗直流。
这轮回镜对于天地的作用之大他心知肚明,当年帝君挖出心脏投入轮回镜才得以镇压万鬼,恢复平衡。
如今这轮回镜出现差错,这天地不得乱套,阴阳再次颠倒。
“周乞。”酆砚侧过身。
被唤周乞的大汉立马俯身请酆砚发话。
“上一次来轮回司检查,是什么时候?”
周乞连忙答道,“是……二十有二。”
“原定二十年一次检查,但臣最近实在是太忙,帝君您也知道,臣和嵇康虽然管理抱犊山,但这东西南北方鬼帝一有问题就让我们去帮忙,所以就……”
“所以就推迟两年,今日才发现问题?”
周乞闻声跪下,双手抱拳朝酆砚说道,“臣知罪,请帝君责罚。”
酆砚垂眉瞥了眼他,随即再次看向轮回镜。
他伸出食指在镜面轻轻滑过,看着黑雾从他指尖散开又聚拢。
“二十二年……”
酆砚正思索着,下一秒,他抬手用力攥着左胸处,突如其来的痛感让他蹙起眉来。
空荡荡的左胸里传来剧烈的疼痛,像是千万根针同时扎进心脏。
可他的心……
酆砚脸色一变,他收回手,快步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周乞茫然的抬头,不解看着酆砚的背影,“帝君?”
这是气得都不想理我了吗?
想到这里,周乞颤抖的抓起衣袖,泪眼朦胧的开始哭嚎,“呜呜呜嵇康啊,怎么办,帝君被我气走了呜呜呜。”
一道身影出现在周乞身旁,来人嫌弃的看了眼哭兮兮的两米大汉,“周乞,你好歹也是中方鬼帝,你能不能有点气势?”
“呜呜呜嵇康怎么办,帝君被我气走了。”
当年东南西北四方鬼帝事务繁忙,因为鬼口太多,大家天天管不过来,鬼不聊生,于是设立中方鬼部协助四方。
说是中方鬼帝,因为设立时间晚,风水宝地早就被四方鬼帝拿走。于是酆都大帝大手一挥,干脆让他和嵇康去抱犊山住下。
他能被选中一直觉得是自己踩了狗屎运,他崇拜酆都大帝,又是酆都的萌新,对上面的安排自然没话说,默默的和嵇康去了抱犊山当中方鬼帝。
这些年他以酆都大帝为榜样,认真负责,公正严明,四方有难,中方支援。
结果现在没等到偶像酆都大帝的肯定和赞赏,反倒把他气走了。
哎哟他怎么就这么衰啊!
“我觉得帝君应该不是被你气走的。”嵇康安慰道,“以帝君的性子,他要是生气,你已经灰飞烟灭了。”
周乞抹了把眼泪,“真的吗?”
“相信我,帝君没生你气,可能是有事,你看他走得多急?”
周乞抽泣了一下,撇了撇嘴,“希望如此。”
嵇康双手抱臂,摸着下巴,“这些年帝君不是一直在睡觉吗?怎么他今天来的样子不像刚起床啊。”
周乞瞥了他一眼,嘟囔道,“你见过帝君刚起床的样子?”
“……我不能见?”
周乞冷声,“你算什么东西也能见帝君刚起床的样子?”
嵇康无语,“你就帝君脑吧你!”
周乞哼哼两声,目光又看向轮回镜,“嵇康,你说这轮回镜怎么办啊?”
“帝君既然知晓,后面肯定会处理,先不急。”嵇康说完,想到什么,朝着周乞道,“最近日夜游神来酆都了吗?”
“他们不工作来酆都做甚?”
嵇康眼眸微闪,留下一句“我还有事”后便消失在原地。
周乞站在轮回镜前,苦着脸抹了抹眼泪。
……
重新回到孝子村,酆砚四下看了看,周围的人全都朝着送子河下游奔去,怨婴们站在原地,像是失去线的木偶,神情呆滞。
不远处,简梵音被叶同尘抱着怀里朝民宿走去,她使劲挣扎,嘴角大喊着,“我要去救商姐,放开我叶同尘!”
“我们开车去下游,去把商姐拉起来!我要去救商姐!”
救商姐?
酆砚走上石拱桥朝下游望去,水中翻起白肚的鲫鱼像是在告诉他之前发生的一切。他蹙着眉,满脸戾气,薄 唇抿出一丝凉意。
尔等凡人怎敢?!
左胸膛的疼痛不断刺激他,熟悉的气味从身后传来,酆砚转过身看向上游,停顿一秒,他消失在原地。
看见商秋枝从岩壁上摔落的一瞬间,酆砚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来不及顾忌所谓的天地规则,也不去想天道是否会责罚。
此刻,他只想将商秋枝救下,抱进怀里,融入身体。
当身体接触的那一刻,左胸膛的刺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安宁心跳。
他以抱婴儿的方式抱住商秋枝,环住商秋枝肩膀的手想要用力扣住,但又害怕伤害她而不得不克制自己。
修长的手冒起根根青筋,他控制呼吸,眼里是还未消失的狠戾。
“酆砚……”
商秋枝的声音轻软低哑,带着她自己也未发现的委屈。
酆砚深吸一口气,抱着商秋枝的力道加重,他低下头,鼻尖轻轻触碰着商秋枝的脸颊。
“我在。”
这是他千百年来第一次感觉害怕,所有的躁动和暴戾都在抱住商秋枝的瞬间被抚平。
此刻,天地之间,只有他和怀里的商秋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