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05年,大唐又迎来了一位奋发有为的皇帝——李纯。
新皇帝立志图新,终日召集一批清流学士研究列圣实录,论历朝盛世得失,渴闻本朝贞观、开元详情,寝不弃书,暮不释卷;专重提高宰相的权威,削弱宦官的实力,在“中外咸理、纪律再张”的局面下很快平定了余藩的割据叛乱,三年时间不到,又一个中兴的大唐闪耀在华夏大地上。
807年末,全境户籍猛增,人民安居,市井又开始繁华起来。
808年正月,朝廷大哺天下,群臣在大明宫宣政殿向皇帝献尊号:睿圣文武皇帝;群臣宴酒,接受万邦来朝。
各种奇珍异宝陆续在诸国的使节护送下呈现金殿,君臣容纳赞扬此起彼伏。
到新罗国上供,做足了神秘感,使者只是言之曰:天外神物!
众人睁大眼睛看着新罗使节手捧一个大红木箱子缓缓过来。
入得殿来,木箱上的雪花已然化尽,使者将箱子放在殿中事先摆放的木案之上,接着抽掉四根栓木,那木箱子一下子便散架摊开,呈现出一块三拳大小的石头。
“石头?”皇帝在御座上惊奇地看着皇后问道。
“好像······是石头,皇上!”皇后眨了眨眼再三望了望对李纯说。
“啊,这是······”众臣也看到了是一块石头,是有些临朐古怪,但绝称不上奇,颜色也很普通。
“天外神物,这是天外神物吗?这种神物我大唐到处都是,大的小的,尖的圆的,硬的软的,要多少有多少······”一位身穿深青色八品袍子的中年官员一边提杯至嘴边一边指着那石头断续说道,身体微微摇晃着,脸上红霞初起。
“乐天兄,不得无礼,皇上使节都在呢!”在他旁边的同样品级的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官员一边吃东西一边笑着提醒着他。
“状元郎,你看看,那可不就是一块石头吗?”
二人一边小声说一边碰杯对饮。
众臣和皇帝夫妇有些纳闷。
“涂成翠,这新罗国这供物是······”皇帝问宦官。
涂成翠闻声转向那新罗使者说:皇上问话呢。
新罗使者对皇帝方向深鞠一躬,然后说:这是一块石头,这种石头大唐到处都是,不假,我新罗国也到处都是,但是皇上想知道这块石头的来历吗?
“噢,还有来历?”皇帝好奇地问。
一旁那两个对饮的八品官员又开始议论起来了。
“诶,状元郎,你看,他又开始编了,开始编了,哈哈······”
“白乐天,白居易,你这张嘴呀。”
“咿,状元郎,还有没有点尊老爱幼的传统,我可比你大,叫我哥,哥·····”白居易打了一个酒嗝。
“哥,哥,哥,小弟元稹这厢有礼了。”
二人一边议论一边各自抓了一块肉吃了起来,看样子二人都酒酣耳热了。
殿内百十张桌子上瓜果酒肉边,坐满了穿着各色品级官袍的人,有说有笑,指点着殿中新罗国进献的石头。
“皇上,皇后,诸位大人。”使者的声音被淹没在群臣的议论中。
“诸位诸位!”新罗使者提高了嗓门,众人开始静听高丽使者详解。
“皇上,皇后,诸位大人,我新罗圣德三十年的八月十五夜,圣德王正在王宫凉山上面赏月,开始还天清月圆,只在午夜子时,忽然狂风大作,闪电雷鸣,见一天外来物在电闪雷鸣中坠至王宫西南角,随着那天外来物坠地之声,雷电风雨瞬间停止,天空又回复如常,圣德王派人去寻,便寻到了这石头,乍一看没什么可贵之处,但王府内司珍监的官员仔细查看和各方佐证,十多年后发觉这是一块来自大唐的神石,我圣德王本打算当即焚香祭拜之后亲自带兵护送其回归大唐,但是谁知我国内立起动荡,我圣德王便先将此神石供在宫内,这几年我新罗内乱平息,新王年事已已高,便派微臣代表他老人家将此神物护送回大唐,呈现给天子陛下,以结我新罗和大唐永世交好的意愿。”新罗使者娓娓道来。
“噢,使者说这块坠入你新罗境内的石头是我大唐的石头?有何为证。”李纯一边笑一边问新罗使者。
“皇帝陛下,请在场最有学识的人前来细观之,好不好?”使者要求道。
“噢,国子监韩退之去给朕瞧瞧。”皇帝盯着那石头说道。
“臣韩愈遵旨。”在殿内靠中前部的一张桌子边站起来一位身穿绯红官袍的人。
韩愈快步上前,凑近仔细观察着那石头,转着圈仔细瞧了一会,忽然两步倒退:不可能!绝无可能,这,这,这······。
“怎么了?韩博士,有什么问题吗?”皇帝见韩愈异常的行为,马上伸长脖子问道,众人也鸦雀无声,静观名堂,好奇的很。
韩愈转身面向皇帝躬身回话:皇上,那石头并无太大稀奇,只是那上面有一个人的印章。
韩愈一边回话一边不停回头看着那石头自言自语:这怎么可能呢?难道······真的有·······不可能,不可能。
“噢,谁的印章,那么神奇?”皇帝有些嘲讽地问。
本来这种祥瑞之物不过是图个吉祥和气氛,便罢了,为的是一种精神和友好,至于到底是不是不重要,他说是,我觉得可以是,那就是呗,谁知这韩愈一看,还真就表演了起来了,这有点过了吧,皇帝一边问一边心里打着鼓:搞什么名堂?
“皇上,上面的印章刻的是开元王摩诘。”韩愈跪拜在地,大声地说。
“啊!”群臣惊讶,白居易和元稹立马酒醒大半,双双起身张大嘴巴望着那石头。
“谁?王摩诘?”皇帝一下子腾起身来。
“是的,开元王摩诘。”
李纯绕过御案,奔下丹台,来到殿中,小心地蹲下身,欲用手去拿,却又怕碰坏了,便凑着头在石头近前仔细查看:在哪里,在哪里?
韩愈赶快过来走到另一边指着底部说:皇上,这里。
李纯赶快凑过身来详细查看,众臣都围了过来。
“像,像,像,确实没有两样,只是这······”皇帝一边仔细查看一边说着。
王摩诘,王维——开元九年,二十一岁的他就中得状元,是诗、画、音律三绝响彻大唐的人物,当今圣上李纯尤其钟爱他的画作,到处搜罗,自然是对他的印章特征了然于胸,连皇上都说确实没两样,那自是确认了。
群臣也想瞧个稀奇古怪。
皇帝再三细瞧了之后起身,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看那石头,嘴里喃喃自语地回到御座上坐下对皇后说:还真是王维的印章。
“皇上瞧真了,王摩诘可是开元时期的人。”皇后提醒道。
众臣围将上去细观。
元稹猫身从人群的后面挤到中央,白居易也跟着挤了进去,看到宰相李吉甫和韩愈正在品评。
“快八十年前的石头成了精?”元稹一边说一边附身过去。
“啪!”白居易轻轻地一个巴掌拍到了元稹的嘴上:打你这口无遮拦的小嘴嘴!
元稹也没生气,一下子抓住他的手作陶醉状说:乐天兄,你这手好大一股胭脂香味,老实交代,是在哪家娘子的怀里拿出来的。
“我去,你小子,德行。”白居易一下子挣脱说道。
二人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也仔细地瞅起那块石头来。
皇帝等着众大臣品评的差不多了,便开口:诸位爱卿都瞧仔细了?
听皇上说话了,众大臣也慢慢散开,回到坐席上。
唯有韩愈还在那石头边徘徊。
宰相李吉甫走近丹台向皇帝压低声音道:皇上,臣有内情讲。
“噢······”皇帝向丹台边的涂成翠示意,叫他过去,但见涂成翠也还望着那块石头出神。
“哎呀。”皇帝便自己起身跑下丹台,站在李吉甫的身旁。
“皇上,臣早先时候在文人茶后坊间也听人讲起过这个故事,只当是一笑,现今看来,那印章,真若有人能仿制成那样,那也是人才啊。”李吉甫小声对皇帝说着。
“还真有这么一个故事原版?”
“有,确实有,臣年轻的时候就听好友们谈起过,讲是王摩诘中得状元之时恰逢岐王新起府邸,中堂空空,王摩诘便在和岐王酒后提笔画了一幅《巨石图》,岐王拿来挂在中堂上刚刚好,于是岐王每闲来无事便欣赏这幅画作,一年的八月中秋子夜,原本清明的夜空忽然狂风闪电、倾盆大雨,几声雷鸣电闪之后,岐王见中堂的《巨石图》开始撑抖不已,还没待岐王回过神来,那画上的石头一下子从画上被闪电卷着破屋顶而去,不知影踪。”
“噢,这时间和状态都能对上,真有这等奇事?”皇帝半信半疑地问李吉甫。
“这,皇上,这种乱传仙神之类的事·······臣觉得奇怪的是,臣是在年轻的时候听过这个传说,他这个石头现在才送来,料顺势而谋,图个龙颜大悦、满堂彩也未必不可。”
“朕明白李相的意思,但朕想稍作察察。”
“皇上,这个可不简单了,那岐王后人因牵连谋反或无子嗣已于上元年间被去除名号,宅邸也多经易手,这种连根事情可不好查啊。”
皇帝将目光投向涂成翠,涂成翠早已从入神的状态回过神来,见皇帝看向自己,便飞快跑到身旁,躬身听旨,皇帝对他一阵嘀咕之后,他便从侧殿出去办差去了。
“皇上,真要查啊?”
“当然,朕可以承认也可以无介意,但具体是怎么回事朕一定要清楚。”
“吾皇真乃明君也,臣敬佩。”
“好了,李相,你也回座去吧,多饮几杯,哈哈。”皇帝一边笑一边说一边登上丹台而去。
“臣一定······”李吉甫回礼之后,慢慢回到了首席座位上去。
“列为爱卿,新罗使者献来的千里神石,朕仔细查看了,那石头上面的印章确实是王摩诘的私章,硬要说有蹊跷,那也是十成相似度,新罗使者请转告朕对你国王臣民的问候,我大唐愿意永世和新罗成为手足兄弟。”
新罗使者连忙回礼谢恩,众臣也高呼万岁,涂成翠吩咐人将那石头抬走,空出中央环形空间,侍婢和宦官们再拉来一层羊毛红地毯铺上,这是有表演要开始了。
“各国示好礼物,寡人悉数尽收,友邻和睦是我大唐历来的国策,请各国使者入座,欣赏我大唐歌舞。”皇帝站在丹台边缘上大声表态安排。
尽皆入座,有的撕肉、有的端杯,但都静悄悄的,都把目光投向了殿外。
“铛、铛、铛”宫廷乐官三声铜罄的间断敲击声后,殿外一全身罩着红纱的人儿在两名侍婢的搀扶下,跨过门槛进得殿来,立在殿中,那红纱应该至少有两层,从头到脚罩得死死的,因此只能看见人的外形轮廓,面貌衣着连脚尖怎么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