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难行,等他们到达村子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
在路上,虞桑宁得知,原来那车夫姓陈,家中还有一个妻子和女儿。
女儿叫陈灵,比她小两岁。
每次提及他女儿,陈伯伯脸上总是会露出慈祥的笑容,只是那双略显沧桑的眼睛里,难免多了一抹苦涩。
虞桑宁觉得陈伯伯好像有心事,每每想开口询问,总觉得不太礼貌,所以就没有多问。
他们的马车还没到家门口,远远就看见了两个身影,提着油灯……好像在等他回家。
那个年轻小女孩见到他们的马车,蹦蹦跳跳迎上来,声音清脆稚嫩:“爹爹,你有没有给小灵带糖葫芦回来?”
“你呀,就知道吃,这么晚还不睡觉?”陈伯伯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责怪,但说着还是从身后取了一串糖葫芦递给她。
他指了指了虞桑宁,对陈灵说:“叫姐姐。”
谁知那陈灵看了一眼虞桑宁,撅着嘴巴:“不叫……她又不给我糖吃,小灵才不叫呢……”
听到她这么直白的拒绝,虞桑宁有些尴尬,愣在原地傻笑。
只是她有些奇怪,这陈灵的一举一动,不像是比她小两岁的样子,倒是像个六七岁的小孩子。
这时,陈伯伯的妻子走过来满眼歉意的跟她说:“姑娘别介意,我们家小灵还不懂事。”
虞桑宁摇了摇头,说:“不碍事的……大娘,只是我今晚怕是要叨扰到你们了。”
……
他们家的房屋虽然简陋了些,但却打扫得干干净净。
陈伯伯把马车上的货物卸下来后,就领着陈灵去隔壁房哄她睡觉。
虞桑宁坐在他家厨房的木板凳上有些拘谨。
陈大娘煮了两碗素面,端在她面前,脸上淳朴老实的笑容让虞桑宁更过意不去。
“谢谢大娘。”虞桑宁拾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味道很不错,她一口气吃完,甚至把碗里的汤也喝了个精光。
这时,陈伯伯才走进来,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开始低着头吃面。
陈大娘见虞桑宁虽然穿着丫鬟的衣裳,但从她一言一行中也看出了端倪,只是没有说破。
只是说了句:“姑娘,可是遇上了什么困难?”
陈大娘了解自己的丈夫,这冷不丁的带回了个年轻的女子,肯定是他那副热心肠又多管闲事了。
只是,如今这世道,来路不明的人,不好收留,再说……他们家情况也并不富裕。
虞桑宁自然听出了她话里有话,顿了顿,认真道:“大娘放心,我只在此处待一个晚上,明儿一早我就去喜洲寻亲了,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听到这里,陈伯伯抬起头看着他妻子点了点头。
陈大娘也不好追问,只得顺着她的话问:“喜洲?离这里几十里路,姑娘打算走过去?”
这一问,倒是问住了虞桑宁。
她本来是想先去喜洲接了妹妹,然后一路南下,去江南投奔舅舅。
可她若是靠走,不出两日就可能被靖王府的人追上,还是得想法子寻一匹马,更方便些。
虞桑宁看了眼大娘,又转头看着正在埋头吃面的救命恩人:“陈伯伯,不知这附近哪里可以买到马匹?”
陈伯伯:“我们村子里没有,倒是可以去镇上看看,或者去城里也能买到。”
“去城里更近一些……”他又补充了一句。
上京城,她肯定去不了……
虞桑宁有些犹豫,低着头盯着桌上的裂缝看,没有说话。
“姑娘,你若是等得了,明日一早,等我送完货,就去城里帮你买马,只是这一来一回……恐怕就到晚上了。”
听他这么说,虞桑宁欣喜的抬着眼,连连点头答应:“那就麻烦陈伯伯了,我这里有一些银两,不知道够不够……”
虞桑宁从身上的钱袋子取了些银子放在桌上。
陈大娘见状将银子推到了她面前,说道:“喜洲那么远,姑娘需要银子的地方多着哩,我们家虽然清贫,但一匹马还是能买得起的。”
“不不不……大娘,这银子该是我出的,请你一定要收下。”虞桑宁把银子又推了回去。
两人推来推去好几次,还是没有个定论。
虞桑宁干脆起身,将凳子往后挪了挪,扑通一下跪在了两人面前:“您二位好心收留我,还给我煮了面……还帮我寻马儿,无论如何,这钱都该我出的。若是你们不收下,那桑宁就在此长跪不起了。”
陈大娘见状,赶忙过来伸手拉她的胳膊:“姑娘,你这……你先起来说话。”
她拉不动虞桑宁,只得扭头瞪了一眼身边的男人:“老头子,你倒是说句话呀,总不能让这姑娘一直跪着?”
陈伯伯喝了口汤,放下碗,然后伸手将桌上的银子拿起塞进了怀里:“起来吧,姑娘……这银子我收下了。”
陈大娘:……
虞桑宁微笑着点点头,这才心满意足的站起身,轻轻拉着陈大娘那双长满老茧的手,说:“大娘,我知道你和陈伯伯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可越是这样,我就越不能占你们的便宜……”
陈大娘叹了口气:“可这……”
她还想说点什么,却被陈伯伯打断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老太婆你也别说了……堂屋里小灵的药还没有煎呢,明日她喝不上药你又要怪我了。”
“哦对了,我居然把这事给忘了……”陈大娘嘟哝着,小跑出去。
药……?
说到这里,虞桑宁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陈伯伯……您女儿生病了吗?”
陈伯伯叹了口气,眼底泛红,声音沙哑:“虞姑娘,不瞒你说,我女儿……六岁那年生辰,不知怎么的,大病了一场,看了不少大夫,吃了很多药,一直高烧不退,整整烧了两天……后来,烧退了,她却……变成这副样子。”
陈伯伯:“大夫说,小灵烧坏了脑袋,再也长不大了。”
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怪不得,刚才虞桑宁看陈灵就感觉怪怪的。
虽然身体一直在长大,但是她的智商……却永远停留在了六岁的时候。
虞桑宁突然想到一个人:“陈伯伯,我认识一个医术精湛的医师,你下次不妨带小灵去找他看病……或许他可以治好你女儿的病。”
很显然,她口中那个厉害的医师,就是陆卿。
——
晚上,虞桑宁躺在咯吱作响的小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陈伯伯说的那些话,萦绕在她耳边,字字句句刺痛着她的心。
原本他们家还算富裕,这经历了那场变故后,他们夫妻二人变卖了所有的房屋和土地,四处求医,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放弃过任何希望。
只是,这也让他们两人背负了巨大的外债,陈伯伯不得已做起了帮人送货的营生。
毕竟,为了陈灵,他们还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想到这里,虞桑宁起身下了床,点亮了房间里的蜡烛。
她取下手腕上那只母亲留给她的羊脂玉手镯,连同头上的簪子和银两,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放进了靠墙角里的柜子里。
虞桑宁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助他们,钱财乃身外之物。
那手镯她再不舍得,也只是一个物件罢了。
次日清晨,虞桑宁醒来的时候,陈伯伯已经出门送货了。
陈灵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耍,陈大娘在一旁洗衣裳,见她睡醒了,热情的说道:“锅里有粥和饼。”
“嗯……知道了,谢谢大娘。”
虞桑宁吃完帮着她晾了些衣裳,然后两人坐在堂屋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陈灵玩累了,就趴在院子的草地上睡着了。
……
虞桑宁以为,只要等晚上陈伯伯回来,带着马儿回来,她就能出发去喜洲。
可这次,她真的能如愿以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