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水滴砸到地面上,或划过玻璃渗入缝隙,或压着枯残的灌木叶在风中飘摇,雨和万物互动的声音,让世界变得静谧而压抑。
黑白格调的客厅里,男孩孤零零坐在椅子上,双脚刚好能点地。
爸爸今早告诉他,下午家里会来一个阿姨,还有一个小弟弟,还说要他和小弟弟好好相处,因为以后要一起生活一辈子。
雨已经停了,窗外的小道上一片狼藉,只剩几个保洁人员在清扫落叶。
司机为后座的人打开车门。
女人身着黑色法式长裙,从容下车,却不断整理着衣着,像是要见什么人。一旁的奶团子则痴痴地望着妈妈,好似在看仙女。
男人轻拍她的肩,温声道:“一个小孩子而已,不用紧张。”
“说的什么话,柯羽已经大了,是懂事的年龄了。”刘茵有些恼他。
时隆林笑了笑,没再说话。
门铃响了好一会儿,一直看向窗外的小柯羽才回过神来。
他过去开了门,恭敬地喊了声:“爸”。
“叫茵阿姨”时隆林一手揽着刘茵,一手顺带关上了门。
“茵阿姨。”时柯羽礼貌喊道。
刘茵眉眼弯弯,声音也带着笑意:“小柯真乖呀!”
她实在不擅长交际,就连面对小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才显得不冒犯。
尴尬之际,她做了个长辈常用的动作,摸了摸时柯羽的脑袋,在象征性完成了一次社交后,她牵着小毅染到沙发上坐下。
“渴不渴?”时隆林问了句,但不等刘茵回答就往茶水间走,回头满脸笑意:“马上就好啊,先等我一会儿。”
作为客厅里唯一的成年人,刘茵反而显得有些局促,而旁边的两个小孩儿却从容淡定。
小毅染那两颗大眼睛正巡游四周,似乎在瞅屋里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而时柯羽只是端正靠坐在沙发上,一语不发。
这个家大的不得了,但也空得不得了,东张西望的小脑袋耷拉下来,有些丧气,眉头皱巴巴的。
像是有什么东西碰到他了,小毅染低头看,是一只手指在戳他,他抬头望刘茵,睁大双眼,发出疑问:“嗯?”
小毅染只觉得妈妈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可他又找不出词来形容,毕竟,他还只是个在上幼儿园的小孩子,真真正正的不谙世事。
刘茵弯腰凑过去,对他耳语道:“去跟羽哥哥打声招呼。”
说完脸上就露出一脸看戏的样子。
今天来时家之前,小毅染信誓旦旦地举起四根手指,对天起誓:“小白会在一天之内搞定羽哥哥,和他成为最好最好的好朋友!”
而此时的小毅染却抓了抓脑袋。他看着对面的人,有些忧心,觉得这个哥哥好像不太喜欢自己和妈妈。
凝眉半晌,他还是蹦下沙发,迈着肉唧唧的小短腿走到小柯羽面前,伸出他白胖的小手,试探地碰了碰那双好看的手,随后仰头看着这位哥哥。
“羽哥哥,你好,我是小白,白色,的白。”
语调拖拉,奶言奶语,还断气了。
听到一声偷笑,小毅染闻声看去,却看到自己的妈妈正襟危坐。
他笃定是自己听错了,怎么会有人敢笑自己?
却不知他刚一转过头去,刘茵就用手捂上嘴,努力压制笑容。
面对刚刚那句自我介绍,时柯羽似乎没有打算给出回应,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接受到时柯羽的沉默回应,小毅染有些受挫。他回头看着刘茵,小眼神委屈巴巴的。接着他就收到了来自妈妈的鼓励——刘女士的肱二头肌。
受到鼓舞,小毅染舒展眉头,转过去拉起时柯羽的手,摇了摇,“羽哥哥要不要抱抱小白,小白又乖又可爱。”
深怕被拒绝,又补充一句:“小白很轻的。”
度秒如年,小毅染觉得这个好看看哥哥拒绝肯定会拒绝他,到时候,妈妈给他颁发的“社交小牛”称号就保不住了。
于是上前一步,两只手抓着小柯羽臂弯的衣服不放,使劲儿地摇,一边喊着:“抱我嘛。”
面对小毅染的央求,时柯羽则是轻轻扭头瞥了眼茶水间的时隆林。
来者是客,要懂礼貌,不能做上不了台面的事情,这是时隆林告诉过他的。
这时,时柯羽才摊开手。
见状,奶团子一扒拉,很轻易就蹭到时柯羽怀里去了。
得逞之后,小毅染嘟起小嘴儿亲了时柯羽一口,然后露出齐刷刷的小白牙,得意地看向刘茵,向他的母亲大人邀功。
而经历这一嘴儿的时柯羽有些僵在原地,除了自己过世的妈妈,还没有人对他这么亲昵过。
虽然真的很好笑,但刘茵忍住了,挤出一个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严肃脸,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原因,几人吃过下午茶后,天很快暗了下来,像是到了夜晚,让人忍不住犯困。
刘茵洗漱完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气,想来今天也还算顺利。
“小白呢,没吵着要跟你睡吗?”说完,时隆林在刘茵脸上啄了一口。
“他才不稀罕和我睡呢,他现在有他家羽哥哥……”刘茵语气有些吃味。
“对了隆林,之前小白的老师说这孩子有音乐天赋,没事就让他待在公司学习学习,万一真有天赋呢。”
时隆林点点头:“好,我给他安排公司里最好的资源。”
面对这个从天而降,还有些自来熟的弟弟,时柯羽有些无奈。
此时的时柯羽被迫躺在床上,而压着他的奶团子则是忙得不可开交。
他先是爬起来,然后踉跄地踩过被子,被子胡乱地堆叠在床上,小毅染像是在走崎岖的山路,没几秒就累得气喘吁吁。
“羽哥哥,等,等我给你盖被被。”他终于走到目的地,一双小手抓着被角,发现怎么也拉不动。
见状,时柯羽悄悄伸过手,帮他一起拉。
见自己拉动了被子,小毅染开心极了,小嘴弯成月牙,却没有看见另外一只做了主要有用功的手。
给时柯羽盖上被子后,小毅染自己也钻进被窝,埋住自己。
十二年后。
私人网球场。
球拍击球的声音在空气中来回穿梭。场地上除了击打区以外,地上四处散落着网球。
球场上的两个人已经打了很久,但只有白毅染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啪”的一声响,随着身体的带动,白毅染把兜里最后一个球打了出去。
球没有过网。
他扔了球拍,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朝着对面喊:“我跑不动了哥。”
看到白毅染大汗淋漓的样子,时柯羽也扔掉拍子,朝场外走。
走到白毅染跟前,时柯羽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体力怎么还是那么差?”
“哪儿有?我的体力在我们班都算顶尖的了,你不能拿我跟你比!”白毅染有些恼,时柯羽天天监督他运动就算了,还在不了解实际实情的情况下污蔑他。
一边说,他一边脱了运动衫,一把塞给时柯羽,这才接过湿巾。
看着自己手里不请而来的运动衫,时柯羽不仅没有怨言,还耐心把衣服正面给翻出来。
面对某人的恃宠而骄,时柯羽也无可奈何,毕竟是他自己惯出来的。
去到卫生间洗手后,两人径直去了白毅染房间。
时柯羽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T,一条灰色休闲裤,还有一条黑三角,塞到白毅染手里。
简言道:“去洗澡。”
靠在墙上降温的人立即站直,“嗯”了一声,接过衣物去浴室了。
床上,被子像往常一样乱糟糟地堆着,好像已经司空见惯了,时柯羽熟稔地叠起被子。
叠完被子又回到自己房间,把前天给白毅染买的教材拿了过来。
然后翻开数学教辅,从目录开始看,一边看一边在纸上记录。
他这是在给白毅染写这个暑假的学习计划。写完数学的又写物理的,然后写数学和语文。
看见白毅染从浴室出来,时柯羽头也没抬,说:“我给你买了高二的教材,先过来学数学,看不懂的问我。”
白毅染已经习惯了,几乎每年的课程他都会提前学习,做的各科试题都是时柯羽亲自挑选的。
从小到大,白毅染在班上都是学霸级的存在,但那不是因为他天生聪明,其实他根本不爱学习,也不擅长学习。奈何家里有个学神哥哥,每天逼着他学习,不想优秀都难。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到书桌前坐下,眼神幽怨,“砰”地一声拔开笔盖,重重地落在书上。
看他不情愿地开始学习,时柯羽这才起身去浴室。
然而刚推开浴室门,时柯羽就发现不对劲,浴室里没有预料中的热气,顿时,他就黑了脸,撤步往回走。
听到动静,咬着笔的人抬起头,看见时柯羽那的冷眸正凝视他:“用冷水洗澡了?”
听出时柯羽语气不对,白毅染立刻直起背,屁股下意识挪到椅子前三分之一处,是标准的紧张姿态。
别的白毅染都不怕,他就怕时柯羽发火:“……我,我就是太热了。”
白毅染眼睛睁得老大,眼角微微向下,委屈又无辜地看着时柯羽。
他万万没想到,就是用冷水洗了个澡也会被发现,这该死的细节啊。
看着白毅染使出惯用伎俩,时柯羽无奈地闭眼深吸一口气。
然后走过去,拉出臂弯处的长袖体恤,那是他原本准备洗澡后换上的干净衣物。
知道时柯羽要干嘛,白毅染放下笔,任体恤从上往下套。
穿好后发现衣袖长了好大一截儿,时柯羽又给他挽了挽。
说:“下不为例。”
语气说不上好。
时柯羽生气的时候,白毅染是万万不敢造次的,于是乖巧地点点头。
他曾经以为,只要时柯羽上了大学,就再也没有人管着他了,谁知道这个愿望已经落空三年了。
时柯羽自大一就申请了外宿,三年期间他每天都回家,还是会像往常一样看着白毅染。每天早上给白毅染收拾要用的东西,下午没课的时候接他放学。
叹了声气后,白毅染才翻开书数学教辅。
然而看了不到十分钟,他就哈欠不断,但他不敢睡,因为时柯羽在学习方面对他还是挺严的。
白毅染一边看书,一边默默安慰自己:
等大学就好了,大学住学校里,想打游戏就打游戏,想睡觉就睡觉,想出去玩就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