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出现在走廊，江耀才堪堪回神。
他低头看着一脸茫然地坐起来的小厮，正好他抬头，对上江耀平静的目光，他却莫名寒颤。
“公子……？”
“你晕倒了，是没休息好？”
江耀不想让他问什么，不等他回答，又说道：“走吧，再不去见陆老爷，恐怕他怪你办事不力。”
小厮一听，下意识看了一眼天色，茫然的面孔立刻变得紧张起来，他手脚并用地快爬起来，急促地就向前走，“公子快随我来！”
这次没有再遇到恶鬼袭击，那小厮领着江耀走到陆府中最大的院落，院中一颗老树占据了小半个院子，这树干纹络横生，和普通树木有些区别。
“公子，到了，老爷就在里面，请。”
江耀抬步进院，路过古树时，树陡然疯狂地摇晃枝叶，“沙沙沙”地摩擦声让人心悸。
这些声音急促又紧密，无意识地牵动着心弦，使人驻足凝视。
没有风的存在，它却狂响不止，实在是奇怪，江耀准备走近观察，这时院内却走出一个人影。
是陆老爷，可他面色从容，完全没有之前被惹恼的凶狠样。
担心他也是鬼，江耀谨慎地偏移了脚尖。
打不过就跑。
可出乎意料地，陆老爷竟然忽略了他，走到树下，一脸愁容地看着古树。
江耀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便一起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空气中传来一声叹息。
“我陆家，败了……”
江耀眼珠一转，这两天朝堂有话题？站错队了？付呈一脉太子赢了？
仅仅一瞬，江耀脑子里闪过好几个念头，他刚要试探这陆老爷什么情况，就见他转身了。
陆老爷盯着江耀，片刻，他晃晃一笑，竟有些凄凉，“罢了罢了，争不过啊……”
说完，他就要走，江耀一头雾水地喊住他，“陆老爷喊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陆老爷脚步不停，摆了摆手，“你已经赢了，不必再刻意扬威，陆某不送。”
这番话更让人摸不着头脑，赢了？什么赢了？
忽而，江耀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他想到了走廊的袭击。
“陆老爷不想知道我是如何赢得吗？”
陆老爷脚步一顿，迟疑了一会，或许还是不甘，他转过了头，“你说。”
“你女儿。”
陆老爷听见这三个字，眼睛猛地瞪大，言语中满是震惊，“你说什么！？雁儿？！不可能！不可能！”
他越说越激动，他用情绪掩盖心底的慌张，他看着江耀，指骂道：“无耻外徒，你若再口出狂言，哪怕搭上整个陆家，我也要你永远不得离开！！”
江耀闻言，却笑了出来，真被他猜对了，这老头早就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他也在抗争，为了自己的家园抗争。
他所谓得败了，就是指作为本土的他们，没能杀死外来者，也无法替代。
江耀心里顿时有了底，“我没有骗你，的确是你女儿帮了我，如果你不信，你夫人会给你答案。”
见他如此肯定，陆老爷脸色涨红，他瞪着江耀，江耀一点不惧，还向他走了两步。
“这里不止有我，还有恶心的东西，你是人，我也是人，本质上来说，我们也是同类，所以，你女儿才求我帮忙。”
陆老爷赤红的眼睛愣了一下，高涨的情绪也停滞了两秒，“什么意思！？”
“作笔交易，告诉我你女儿的死因和夫人的死因，我告诉你你女儿找我的目的。”
陆老爷垂下眼眸，他思考了很久，他忽然转身向屋里走，语气已经变得平静，“进来吧。”
江耀跟步进去，他顺手关门，陆老爷却嗤笑，“不必掩门，我这院落，畜生不敢靠近。”
他的语气让江耀愣了一下，随后他便放下关门的动作，院落的古树，恐怕是这陆老爷最后的高傲。
他坐在梨花木椅上，自斟自酌地饮着茶，连着几杯下肚，他才有了开口的心情。
“公子确是聪颖。”
没想到他第一句竟是夸赞，江耀坐到旁边的木椅上，支着胳膊撑头，“谢谢。”
陆老爷看着门外的古树，眼眸深邃，“你身上有脏物，你却一直面色安然，难怪，难怪，你赢，也是可以料到的。”
江耀抿唇，“别自哀了，单纯阳气足而已。”
陆老爷揉了揉眉心，终于说起重点，“你已经知晓全部了？”
江耀摇头，“半懂，只知道这里有三种人。”
陆老爷呵呵冷笑，“它是什么东西，也配作人。”
江耀隐隐察觉什么，“三小姐和夫人……”
江耀试探着开口，却像戳中陆老爷心脏一样，激地他下意识地抓紧扶手，死死地扣住，青筋暴起。
江耀了然，“是先进来的它们杀了三小姐和夫人。”
是一直没碰面的那两个诡，第七第八诡。
陆老爷似乎想到什么，面色动容，眼眶泛红，“老夫无用，护不住妻儿！”
江耀叹了口气，安慰道：“已经超出能力范畴，你知道你的女儿和夫人成……鬼了吗？”
江耀说到后面，放轻了声音，害怕刺激到他。
陆老爷闭上眼，深呼吸着，而后才慢慢睁开眼，满脸动容，“知道，雁儿聪慧，她，她还能存在，可，可我的夫人……”
陆老爷说不下去了，他捂着脸，深深吸了口气，“小女和你说了什么？”
“她要我帮她找回魂魄。”
江耀看着陆老爷，“我要知道她怎么死的，以及死时发生了什么。”
陆老爷忽然闭上眼，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江耀：“？”
陆老爷低着头，满是悲切道：“我只知道雁儿……她们出事那天，我不在场，所有人都死了，只有雁儿和夫人化作厉鬼随风回来，可夫人痴傻，雁儿也没了那段记忆，真相……无从得知了！”
江耀皱起眉头，“我刚进来时遇见的三小姐和夫人，你当时知道它们是人是诡？”
“那是我差人演得戏，雁儿知道还会有外人进来，她要我留下你们。”
“庙，玷污，这是三小姐唯一记得的？”
陆老爷点头，他看着江耀，眼神忽然一变，凝重道：“是，既然雁儿信你，你去做吧，我护不住妻女，护不住陆家，现在我只想雁儿愿望得真。”
“我只能告诉你，这整座陆府，都已经不再是人。”
“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