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驾驶的陆平安斜睨梓秋一眼,明知故问:“梓秋,你在想什么呀?”
“刚才的方叔和刘姨他们……”
“应该是去给小玉扫墓吧,每年他们都会来这里十几次,清明,忌日,冥寿,鬼节,元旦除夕都会来,偶尔闲着无聊,也会过来找小玉聊聊天,毕竟小玉是他们夫妻俩唯一的孩子……”
陈梓秋沉默半晌,问:“清明忌日我都能理解,为什么鬼节也要扫墓,我记得羊城没有鬼节扫墓的习俗吧。”
“他们说中元节鬼门大开,会有很多阴间的鬼魂在外面游荡,担心那些牛鬼邪神吓到小玉,所以特意过来陪陪她,而且说不定,有机会能看见小玉的鬼魂呢?”
梓秋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根本不理解这些神神鬼鬼的论调。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方景宏与刘美兰两人也同样不信世上有鬼,但若是没有一个精神寄托,他们恐怕连正常生活都维持不下去!
“对了,你好像很了解方叔和刘姨来墓园的习惯呀?”
陆平安没有隐瞒梓秋的意思:“因为小玉去世的头几年,我也总是跑来给小玉扫墓,和她聊天说话,所以自然而然,也摸清楚两位老人来扫墓的规律。”
梓秋心里一咯噔!
还等她开口,陆平安便继续道:“但过去是过去,人总要向前看的,我确实喜欢过小玉,也因为她的去世颓废很长一段时间,但现在,我既然选择和你在一起,那过往,我的眼里就只能容下你一个人!”
他的语气坚定。
他也从来没有对小玉一事进行过隐瞒。
陈梓秋能感受到平安似想通过坦诚,来让她安心,然而作为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平安远没有他说出来的话那般坚定,如果他真的足够果决,那么在看到小玉父母时,不会下意识地进行躲避,应该坦坦荡荡面对小玉父母!
于是,在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她突然翻出手机操作了一番,然后道:“平安,下个路口停一下吧,公司临时有聚餐。”
“阿?”
“这么突然?”
陆平安握着方向盘道:“是去哪聚餐,我送你去吧。”
“没事,曾双她在附近的商场,准备过来接我去一趟购物,然后再去一块聚餐。”陈梓秋说着,晃了晃微信聊天界面。
上面是她与曾双的对话。
曾双说是想在梓秋单身前,两人好好逛一次街,婚后的空隙时间就不多了。
尽管陆平安总觉得哪不对,但也按照梓秋的要求在路边把车停下,这里虽接近墓园,但不远处就是地铁站,人流量不少,所以不用担心梓秋的人身安全。
“拜拜,明天见。”
陈梓秋跳下车,微笑着摆了摆手。
然而,当沃尔沃刚消失在转弯口,梓秋却第一时间往墓园方向跑,所谓曾双约逛街,是她故意拉着曾双联合编造的一段谎言。
她真正的目的是试一试小玉的父母!
幸而平安的车没开出去多远,所以不稍片刻,陈梓秋便回到了墓园,经过一番搜寻,她在一处墓碑前发现了两位老人。
方景宏夫妇似乎在争吵着什么。
两人的年纪都很大,多少有些耳鸣!
所以吵架的声音格外大,哪怕陈梓秋距离两人有十多米的距离,仍听得一清二楚,于是,她躲在一颗大柳树后,附耳倾听两老的对话!
刘美兰满是怒容质问:“方景宏,你刚才板着一张臭脸做什么?”
方景宏知道。
自家老伴很少生气。
但每次生气,都会喊他全名。
他闷声解释道:“我没有板着一张脸,我原本就这样……”
“少跟我来这一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是把当年酒桌上和平安的誓言当真了吧?那时候,平安才20岁,小玉刚走没几个月,又看了小玉的日记本,一时间热血上头,说些不理智的话很奇怪吗?!”
“平安说一辈子对不起小玉,说一辈子都不会再另娶他人,但你用用你的猪脑想一想,平安哪对不起小玉了?他们俩连恋爱关系都没确认过,只是一对互相暗恋,却没有缘分走到最后的小年轻,从始至终,平安都没有错,更没必要,把自己的一辈子锁在一个死人身上!”
刘美兰愤怒地戳着方景宏的脑袋。
“你说话能别那么难听吗?”
方景宏甩开老伴的手指反驳:“什么死人,小玉是咱的闺女!”
“我说的是事实,小玉现在已经不在了!”
“而平安为了小玉,蹉跎了十几年光阴,在他最宝贵的年龄段里,他没有碰过一个女生,现在平安35岁了,奔4的人了,和他同龄的人儿子都上初高中了,现在平安想结婚有什么错?”
刘美兰永远用慈祥目光看人的眼神浮现出一抹血丝,连肩膀都在微微颤抖,似在替平安的不公申诉。
方景宏沉默了
他不是沉醉于童话故事的人,身为向阳村有名的土老板,他是一个很现实的人,很清楚天底下没多少个男人能像天鹅,在某一方去世后,另一方终身不娶。
更别提这对‘天鹅’还从来没在一起过。
只是事发突然,他没准备好,再加上陆平安没有及时告知,所以心里有点不太舒服,故而没给陈梓秋好脸色,毕竟……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把陆平安当成了自己半个女婿。
“另外。”
“你既然知道小玉是咱的闺女。”
“就更不该阻拦陆平安追求幸福的权利,也不该对平安的准媳妇摆脸色!”
刘美兰不依不饶道:“当年小玉去世,你没见平安在葬礼上抱着小玉的日记哭成什么样了吗?你可能不知道吧,葬礼后,他在酒楼里拼命工作,除了吃喝拉撒,一刻钟没停过,甚至连扫地工的工作都抢着做,就好像一个装发条的机器人,时时刻刻都得干活,不然就会原地散架崩溃!”
“那时候陆主管(陆江)还来找过我,说他儿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担心他走极端,在用工作来自残,来麻痹神经,是我托人找到酒楼老板,让他帮忙照顾一下陆平安,平时强制他休息,情况才稍稍好转。”
“现在平安懂得自爱,懂得追究幸福,我很高兴,我相信哪怕是小玉的在天之灵,看到平安得到应有的幸福,也会欣慰。”
刘美兰的愤怒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发泄,而是一种积蓄已久、无法再忍耐的爆发,早在小玉去世后,陆平安在两家人的聚餐里,半发誓地说不再娶妻,她就相当不满。
她认为平安在给自己的人生上枷锁。
如今平安彻底想通,她从心里感到高兴!
远处偷听的陈梓秋神情恍悟,尽管一直以来,她都清楚小玉在平安心里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但听到刘美兰说起平安过往的经历,陈梓秋仍感受到震撼,这家伙是真爱小玉呀。
若非是那场意外。
这俩人肯定在一块结婚生子了吧?
并且,她也明白了平安为何在看到两位老人时,眼神闪躲,因为他认为自己背叛了誓言,对不起两位老人……
只是刘阿姨说的对,小玉总归是过去式,人都得向前看,平安若是仍对小玉爱而不忘,应该不会与自己闪婚吧?
回想起车上平安的誓言。
陈梓秋悬着的心正要放下,忽地听到远处方景宏垂眉说道:“陆平安要是真想通了,我也无所谓,但我担心……”
刘美兰问:“担心什么?”
方景宏沉吟半晌,道:“上次我们在酒楼不是碰到他们夫妇俩,顺便吃了顿早饭吗,那时候他们俩就在叹气说,最大的愿望是在生前能抱到一个孙子(孙女)。”
“这有什么关系?”
“两周前,我去医院例行检查腰伤,碰到陆江夫妇了,他们俩在肿瘤科看病……”
此话一出。
刘美兰与陈梓秋都恍然大悟了。
陆平安之所以闪婚,未必是放下小玉,更有可能是对父母的一种妥协!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陈梓秋从睡梦中苏醒,她缓缓睁开双眼,漠然地望着天花板,一抹泪痕从眼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