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按下田二爷那头先不表,来说说作案这位……
作案那人姓石,单名凯,有个“石矮子”的绰号,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上下。
要说此人,还得挖根刨底从他孩童时期说起……
自石凯记事以来,他父母先后撒手人寰离他而去,那时的他才七八岁,从那以后沦为成一个乞丐,终日是沿街乞讨,城里没他半点容身之所,晚上在山腰破庙里过夜,石头为枕,残帘当被。
说有一天夜里小乞丐睡得正香,忽听山上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声音离耳畔越来越近,他暗叫大事不好,跑是来不及了,忙起身躲在泥塑菩萨后面。
原来山上一块巨石掉落,滚落途中砸毁了老庙,也该着他小乞丐命不该绝,躲在菩萨后面才逃过一劫。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虽说捡回一条命,但唯一落脚的破庙却崩塌,天地之大,却容他不下,想到今后连个睡觉的都没有,心中好生难过。
白天发愁之际,听闻城外一处村子的人家不知什么原因都搬走了,村里也因此空落下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得知此消息,他美得不行,当天在城里要了饭,晚上就奔那处村庄去了,想着以后干脆就在那落脚。
当夜出了南城顺着官道走了两个多时辰,就来到了那座荒村,村中鸡不叫犬不吠,安静得出奇,村子不大,家家户户都不点灯,没有半点人间烟火气,看到此般情形,小乞丐大喜,看来真如人们所言,这村子没人居住。
小乞丐走了二十多里地,此刻腿脚虚软,且又乏又饿,抬腿便遛进了村头第一家,想在屋内找点吃的充填饥寒。
在外面有月光照着,眼睛里勉强能看得清事物,可屋内却是黑灯瞎火,一物也见不着。小乞丐摸着黑在桌上找到了油灯,从怀里取出火石又将其点燃。
灯燃际,屋中明,借烛光,就瞧床上躺着一男一女的这么两具尸体。
旁人见此景,且不提吓得魂飞胆裂,再胆大者也会转身离去。
可这毛头小乞丐看着眼前的两具死尸他不怕。
他年纪尚小,心智未开,不懂害怕二字怎写,再则常年在混迹于街头,饿死之人他见多了去,有道是见多不怪,看着床上躺着的两具死尸,他内心没起点半波澜。
那两具尸体已开始腐烂,尸臭熏天,臭不可闻,石凯这小子身为一个乞讨要饭者,如同臭水沟里的老虫,什么臭味他没闻过,倒也不在乎。
只是他想不明白,荒村破房中为何会有两具尸体?
他不知道,咱可得道明,这荒村就是咱前文所提的老坟庄,而床上躺着的两具尸体,正是豆腐张和方小翠。
腹中无食,饥火烧肠,他也顾不上两具死尸,当着死人面竟翻箱倒柜找吃的,找来找去,最后在二楼小阁楼里寻得一些发芽的黄豆及两块发霉的腊肉。
有吃的,可把小乞丐高兴坏了,在厨房里生了火,年岁不大却挺讲究,黄豆摘了芽儿、腊肉去了霉儿,洗净切好倒入锅中煮了,来了个黄豆焖腊肉。
不大时,菜出锅,端出来坐在桌前饿死鬼投胎般大快朵颐,吃得欢快之时,见八仙桌上有一本书,则边吃边看。
小乞丐不识字,但书中画有小人儿,看着书中小人儿的一招一式,他眼瞅新鲜儿,看小人儿图得个乐子。
吃饱喝足,困意袭来,不想多走,起身来到床边,对着两具尸体弓身作揖,口中有词:“小的今日无落脚之地,借二位床榻一用,他日飞黄腾达之时,定做两口上好棺椁献于二位,勿怪,勿怪……”
嘴里说得挺客气,手却不老实,将两具尸体拖拽至床下,又在大衣柜里找来一床被褥,回到床上倒头便睡。
您说他胆大也行,虎愣也罢,总而言之,一人二尸在屋内同度了一夜。
今后的日子,小乞丐白天去城里要饭,晚上则回荒村睡觉。
一日回来途中遇一跛脚老乞丐,老乞丐躺在路边奄奄一息,看到有人,忙爬上前央求道:“行行好,给口吃得吧……”
小乞丐今天运气好,要的饭足,此刻怀中还揣有几个烧饼,他见老头甚是可怜,动了恻隐,便递于两饼。
跛足老乞吃过饼,小乞丐和他闲聊了几句,得知无安身之地,好心告诉老头,说有个好去处。
老乞丐闻言大喜,一瘸一拐跟着小乞丐去了荒村,和小乞丐一样,打那以后二人就住在了村里。
畜牲相处久了都能产生感情,更何况是人,老乞丐膝下无儿无女,小乞丐爹妈死得又早,对跛足老乞行了三拜九叩之礼,认作干爹。
从此父子俩相依为命,谁也离不开谁,两人白天在城中乞讨,晚间回到荒村过夜。
老乞丐儿时念过书,闲暇之余就教干儿子石凯识字,光阴似箭,日复一日,转眼两年就过去了。
那年闹蝗灾,铺天盖地的蝗虫把庄稼地啃了个精光,地里无粮,那真是:
米面不粘牙,油盐不过喉,树皮锅中烹,嘴里嚼野菜。
古书有记——饥岁,人相食。那年蝗灾闹得厉害,饿死之鬼众多,苟活下来的人就差到了人吃人的地步。
乞丐在饥荒年岁想吃顿饱餐堪比登天,石凯父子二人皆是如此,出去讨不着吃的,天天躺在房内就吃些枯树皮充饥。
祸不单行,老乞丐腿伤愈发严重,下地都困难,更别提走路了。
当爹的一倒下,作为儿子就得顾及,石凯这小乞丐刚开始的时候肚中并无怨言,每日端屎接尿的细心照料,有点吃的先让干爹吃,爹吃饱了剩下的才轮到他。
一两天还好,日子一长,这小子可就不耐烦了,当着老乞丐的面他没表现出来,背地里却暗自抱怨:“这那是认一个干爹啊,分明就是捡回来一个累赘。”
一次好几天没寻得食物,小乞丐还好,凉水充饥饿不死,他干爹病着却不行,吊着最后一口气就等着吃的,便叫石凯去讨饭。
小乞丐本不想去,但看着床上半死不活的干爹,他终是于心不忍,起身拿起破碗就朝城中走去。
这几月他一直待在荒村,没来城里,不知城中情况,来到青平县一看,傻了眼儿,但见那:
街头横尸堆满地,巷尾骸骨积如山,饿犬饥鼠食皮肉,真乃人间炼狱场。
当下这情况别说要饭,讨口汤喝都成问题,石凯见此状也不气馁,他知道北城上的人家都有钱,便要去碰碰运气,也该小乞丐时来运转,在北城上还真讨着了一碗白米饭。
对那户人家千恩万谢,随后把米饭藏在怀里出了城,来到荒村村口,他停下脚步不走了,心生邪念,心想:“这碗米饭只够一个人吃,不够二人分,一人吃了能活命,二人吃了谁也活不了……”
他想到自己还年轻,可不能做个饿死鬼,又想到老乞丐又不是自己亲爹,当下这般地步,即使亲爹来了也不给,更何况这碗饭还是自己千亲万苦讨来的,想到这些,他释下怀来。
碗中饭菜凉透,想生火热熟,吃口热乎,主意已定,就朝着村头那户人家走去,小乞丐被窝里放屁——他要吃独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