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小辫儿这孩子,你要说他可怜吧,倒真是,打小就没见过他亲生爹娘,好不容易碰着个师父收养吧,谁曾想,十岁那年他师父就撒手人寰了,没给他留下一分钱财。
可有句话不常说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岑小辫儿就有点这味儿,这两年来坑蒙拐骗的事儿他不少干,整天讹传谣言,弄得人心惶惶的,没少招人恨。
前两年他钱是没少挣,可他自身不会攒钱,有多少花多少,今天吃饱不想明天。
刚开始日子还好过,自打人们都不再相信他的鬼话时,就一夜回到解放前了,终日里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南城水鬼滩前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尸,人们都认为这女子死得冤屈,鬼魂免不了要出来作祟,人人都买符篆放在身上保平安、求祥瑞。
岑小辫儿臭名远扬,没人买他的“驱鬼镇妖符”,岑小辫儿一看这样不行,脑子一转,既然城里卖不出去,那就去乡下叫卖。
水鬼滩前发现的无头女尸,这事儿不光城里人人皆知,周边村子也有所耳闻。
他从城里出发的时候都已经快到傍晚了,当天一入夜后就下起了大雨,来到周边村子时,已然成了一只落汤鸡崽儿。
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便挨家挨户的敲门叫卖。
人们开门见是个小道士,问明来意后,还真有不少人家出钱买。
有户好心人家看他可怜,黑天瞎火还下着雨,身上都湿透了,便赠予他一件蓑衣以及一盏玻璃罐煤油灯,岑小辫儿感动得千恩万谢。
岑小辫儿带的符篆多,这个村子卖得差不多后,又忙奔着下个村庄去,奔来跑去的一直忙活到后半夜四更天,大概夜里一点钟左右,这才把身上带的黄符全部卖完。
看着道包里的铜钞,岑小辫儿心里美得不行。
从下午到现在一粒米儿没进肚,刚才一直在忙活,没顾上得上,现在一停下来,才发现早已饥火烧肠,饿得不行,就想着赶紧回城里,去于老头儿那里喝羊汤,吃烧饼。
咱这里要给您说一段书外话。
“张宗昌,坐济南,鸡狗鹅鸭都上捐,一两银子八块三。”
这段打油诗是形容张宗昌督办山东期间,在山东横征暴敛、鱼肉百姓的真实写照。
早些年山东被大军阀张宗昌统治,张督办主政山东期间,为了养活手底下的军队,对百姓横征暴敛,仅捐税项目,就有六十多种,好比说田赋、契税、牲畜屠宰税、盐税、房铺捐、茶叶特捐、车捐,集市摊捐、娼捐、戏捐、狗捐,鸡捐……很过分的连到城里来收大粪的都要向他交税,叫大粪税。
简而言之,不管做什么都要向他张宗昌交税,老百姓们赚的钱最后都是给他张宗昌赚的。
他这般做法连狗都看不下去了,一日检兵,突冲出来一条恶犬,在场那么多人谁也不咬,就认准了张宗昌,朝他屁股上啃了两口……
事后张督办大发雷霆,命手底下的军队全城抓狗,天天杀狗吃狗肉,故而得了个“狗肉将军”的称号。
狗肉将军在山东任职期间,弄得整个山东民不聊生,老百姓们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在当时,有段童谣唱得好:“也有葱,也有姜,锅里煮的是张宗昌”,可见张宗昌在山东有多遭人恨。
就是因为他这种残暴的敛财方式,不知道逼散多少家庭,倒闭了多少店铺,老百姓们没活路了,不得不举家搬离,狗肉将军张宗昌驻扎山东那几年,被逼外出逃难的老百姓属最多。
这地儿想赚点钱堪比登天,做生意都没法做,只能另寻他路。
话头说回来,说当时有个从山东逃难到青平县的老头儿,姓于,于老头儿家祖籍是菏泽单县。
民间有句俗话:“来到菏泽牡丹城,不品单县羊肉汤,等于白来菏泽走一桩”。
于老头儿祖祖辈辈靠卖羊汤为生,到他这一代,也是如此。
于老头儿身上有门手艺,走到哪里不至于饿死,刚开始来青平县的时候,也是身无分文,打了几个月短工后攒到一点钱,有钱了便开始做起了老本行。
在二手市场买了一辆木轮车,车上安一火炉,炉上支起一口熬汤用的大锅,锅里熬羊汤,除了买羊汤外,还有烧饼。
于老头儿白天睡觉,晚上出摊,因为羊汤这玩意儿大白天的还真不好卖,非得是晚上,食客才多,晚间天气本来就凉,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身上的寒气随之散去,一股暖洋洋的热气席卷而来。
城里有的人受了风寒,不去药铺抓药,就来于老头儿这儿喝上一碗羊汤,喝得满头大汗,回家睡一觉第二天起来就好了,简直比看郎中还管用。
于老头儿一入夜后就推车去城中摆摊卖羊汤,天亮了不着急收摊,早上还有一波食客。
于老头儿的羊汤正宗,价钱也实惠,喝的人还真不少,赚着钱后他也没打算开个店铺啥的,每天依旧是推车摆摊卖。
岑小辫儿他又饿又冷,就想着赶紧回城里于老头儿那里喝羊汤,暖和暖和身子骨。
天上电闪雷鸣,雨依旧下个不止,岑小辫儿惦记着那口羊汤,也顾不上等雨停了,抬腿就朝着城里走去。
狂风骤雨中,岑小辫儿弱小的身形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的孤独,他倒不在意,嘴里甚至还哼起了小曲儿,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你们懂啥?小爷我这乃是苦中作乐。”
按计划路线他是要从南边进入青平城里,想要从南边进入进入城中,那就得经过沈家义庄。
下午的时候他经过此地倒不觉得害怕,可当下深更半夜的,快走到沈家义庄时,一想到里面全是死人,白天的时候还送进去一具无头女尸,他难免有些发怵,心生退堂鼓,就想原路返回走别的路进城。
他想掉头走,可他那肚子不干,“咕咕”的叫唤了两声,显然是饿得不行了,他心里寻思再折腾下去非得饿死不可。
索性把心一横,一咬牙说:“我一大活人难不成还怕你们这群死鬼不成,这要是怂了,今后传出去,我这碗饭也别想吃了,小爷我臭命一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他娘的索性豁出去了,一条道儿走到黑。”
这些都是说给自个儿听的打气话,说出来心里除了多分胆儿外,起不了实际作用,该怕还得怕。
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想起了他师父平时从戏子那里学来的词,他师父经常唱,他也会一两句,便大声唱了起来给自己壮胆儿。
“窦尔敦在绿林谁不尊仰,河间府为寨主除暴安良,黄三太老匹夫自夸志量,指金镖借银两压豪强,因此上我两家比武较量,不胜俺护手钩暗把人伤…“
他不是专业唱戏的,再加上他唱的也不怎么样,还好这路上没别人,要不然这大半夜的不说被鬼吓死,都要被他鬼哭狼嚎般歌声给活活吓死。
好巧不巧,这时玻璃灌里灯油也燃尽,火光一闪一晃就灭了,见此般情形,岑小辫儿暗骂了一句:“真他娘的倒霉啊!”
天上的雨是越下越大,却不打雷了,要真打雷也还好,至少借着电光还能看清道儿,老天爷此刻就好像故意为难岑小辫儿似的。
岑小辫儿心里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倒霉事儿都让自己碰着了。
他不敢在此停留,心想摸着黑也要离开。
沈家义庄外的道路里旁是围墙,外边则是一处斜坡,黑天瞎火看不着道,万一不小心摔下去,不死也残。
岑小辫儿不敢大摇大摆的走大道,只能小心翼翼地摸着沈家义庄外的墙根走,一边走还不忘嚎上两嗓子给自己壮胆儿。
岑小辫儿以前去乡下的时候,途中路经沈家义庄少说得有几十次,因此沈家义庄周围的环境他挺熟儿。
他记得西边围墙处有道缺口,就想摸到那处缺口,从而进入沈家义庄。
他和孙家两兄弟有过几次照面,心说:“这黑灯瞎火的,着实是不好走,我何不先去沈家义庄借盏灯再说。”
想罢,抬腿继续走,快摸到西边缺口处时,他感觉自己摸到了一个人。
这可把他吓得一激灵儿,忙抽出手惊道:“谁啊?”
这话喊出去,对方一点回应都没有,见对方不出声,岑小辫儿心里寻思难道是自己太饿了,出现了幻觉?
他觉得应该是这样,可还是不放心,抬手又摸了过去,这一摸,可把他吓坏了,凭借手感,围墙处确实是站着一个“东西”。
吓得岑小辫儿两腿发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他此刻又害怕又好奇,害怕的是这东西到底是人是鬼,好奇的是这东西摸起来身上好像穿着衣裳。
既然穿着衣裳,那就说明是个人,可为什么这人问他话他不出声呢?
岑小辫儿脑子转得快,心想这人该不会是哑巴吧,可转念一想又不对,即使是哑巴说不了话,按理也会动一下,不应该一动不动。
就在岑小辫儿不解之际,突然“咔嚓”一道闪电打了下来,借着电光火石,岑小辫儿这次看清楚了。
沈家义庄西边围墙缺口处确实是站着一个人没错,可要准确的来说,站在围墙边儿的是一个没头的人。
眼前这一幕吓得岑小辫儿魂不附体,怪叫一声:“哎哟我的姥姥娘唉,是个无头鬼。”
他怕上心头,也不顾上天黑雨下,连滚带爬的跑了,也该着他岑小辫儿今天倒霉儿,刚跑出去没几步,就被一块石头给绊倒了,头朝地两眼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待他醒过来的时候,天边已泛起了白光,再看围墙处,那只无头鬼却不见踪影。
岑小辫儿惊魂未定跑回了家中,躲在被窝里抖了一会儿后,魂儿这才回来。
回过神后,他就开始想着赚钱了,这些年的招摇撞骗下来,他早已进入角色入了戏,别人都认为他的符篆不灵,他倒觉得自个儿画的“驱鬼镇妖符”真能起驱魔除祟的作用。
于是又画了一大堆符篆,一大早的便跑到天主街头处叫卖,他把自己昨晚看到无头鬼的事儿给人们说了一遍,当然自己昏死过去了那段儿没说。
可人们都当作是他编的鬼故事,有人听,但没人信。
……
那位问岑小辫儿遇到的是不是水鬼滩前的那具无头女尸,如果是,这女尸真化作厉鬼了?
这问的好,岑小辫儿雨夜看到的确实就是那具无头女尸,到底是不是冤魂附其身化作厉鬼出来作祟?
这是一个扣子,咱们暂且先给它扣上,后文书再给您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