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过头来说说这沈家义庄……
沈家义庄经改造后占地面积可不小,不说别的,光是停尸房就有足足三百来平。其建筑花费了不少钱财,规模堪比深院豪宅。
门前两边各放有两尊石雕麒麟瑞兽,麒麟集龙头、鹿角、狮眼、虎背、熊腰、蛇鳞、马蹄、猪尾于一身,被人们视为吉祥之物,同时又乃是上古神兽,做成石雕放在门前,能起到镇宅辟邪的作用。
这两尊麒麟兽雕刻得栩栩如生,龙头微仰、狮眼怒睁、虎背鳞身,口吞海纳百川,脚踏江河之水,好不威武。
石雕麒麟后面就是大门,门上面有一块牌匾,牌匾上写着“沈家义庄”四个大字。
大门进去则是一片院子,院内正中设一处池塘,池塘里面有龟有鱼,院子两旁各有一座厢房,是供义庄伙计休息睡觉用的。
两座厢房中间便是停放死者的停尸房。
停尸房也是这义庄里面最大的一个建筑了,房内正中有两根较为粗大的主房梁,两根房梁柱下段各挂着一块小牌匾,两块牌匾末端挂着一坠牛尾毛须。
左边房梁牌匾上写着“见棺发财”,右边房梁牌匾上写着“百无禁忌”,这几个字都是用朱砂墨和黑狗血混合一起写的,据说可以驱祟辟邪。
沈家义庄经改缮后停尸房足足能容纳一百多口棺材,您可千万别认为这些棺材都是空的,那里面可都装着死人呐!
当然这些棺材里大多数都是客死他乡的可怜人,还有的凤凰坝靶场枪毙的犯人。
对于这些死者,城里有钱的大善人家便会出钱去棺材铺买上一口薄棺,把死者装好给放在义庄,直到他们家人来认领,也算是积了一件阴德了。
还有一些死者因为下葬日子不对,需要等到合适的日子,下葬日子短一点还好,如果下葬日子过长,那死人也不可能一直放在家里,还得抬到义庄存放,等下葬日子到了,再到义庄里把棺材抬去墓地里埋咯!
老时年间的人都迷信,讲究这些,认为人死了除了得选个好墓地,下葬的日子也不能马虎,这里面也是有说法的,选的日子,不能与月令相冲、相害、相刑,不能与太岁相冲,这样则会惹怒太岁,则会带来灾祸。选个好日子下葬,子孙后代则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在那年间,把死者存放在义庄里好几年甚至十多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家里的老人死了,另一个老人还活着的话,则死去的那位先放进义庄,主家会拿钱给义庄的伙计,让他们帮忙照看,直到另外一个老人过世,这才把棺材抬出来双双入土。
所以说一个义庄里面有那多口棺材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有主家来义庄认领死者了,或多或少会给义庄伙计们一份钱,就当作是回报他们帮忙照看亡者了。
那些长时间没主家来认领的尸体,也不可能一直寄放在义庄里,还得抬出去或埋或烧。
义庄是停放死人的地儿,说白了,这地方阴气重,免不了会出一些怪事儿,比如说棺材里面有动静啊、半夜三更停尸房里有说话的声音啊等等……
老辈人儿喜欢说这些,我听祖父说过更邪乎的……
说那年头有一个老义庄,看守义庄的伙计早上起来棺材前贡品不见了,他没当回事儿,以为是半夜耗子野猫这类活物偷吃的,终究是没往心里去,又拿了一点瓜果点心摆放在棺材前的贡盘里。
这天夜里大概四更天左右,看守义庄的伙计突发尿急,活生生的被尿憋醒了,起身就忙朝着床尾走去,那里放有一夜壶。
解开裤腰带对准夜壶正准备方便的时候,低头一看夜壶,心说不好。
这伙计是个懒汉,夜壶好几天没倒,此刻都快溢出来了,不能再往里面放尿了,见这般情况,他准备尿在房间里,但转念一想这样太埋汰。
万般无奈下,只能去外面的茅房解决。
刚出房间,就听见停尸房里面“咣当”一声巨响,好像是棺材板落地的声音,这突发其来,吓得他硬生生的把尿给憋了回去。
他心里犯起了嘀咕,寻思莫不是死人自己在棺材里掀棺材板?细想又觉得没这种可能,他又寻思应该不是棺材板落地的声音,这义庄的年头不小了,停尸房里早已破烂不堪,没准是房梁上的木板掉下来了也说不定。
心里这样想着,就要去看个究竟,回屋点个马灯提着就奔停尸房去了。
来到停尸房一看,看到的情形把他尿都吓出来了,他之前想得没错,确实是死人从棺材里爬出来了,那死人此刻正蹲在棺材前吃贡品。
死人回头看向那伙计,一边吃还一边说:“你要不要也来吃点……”
言归正题,义庄里有专门的人看守,看守义庄的人除了胆子要大,命格还得过硬,能压得住邪祟,毕竟这是向死人讨饭吃,八字不够硬那可吃不了这碗饭。
重建后的沈家义庄到至今其实也没几年,这几年看守义庄的人先后也换了几次,现在看守沈家义庄是一个老头带着他俩徒弟。
这老头姓王,人们都叫他“王道长”,从称呼上也能听出,这人是个道士。
的确也是如此,王道长颇懂得几分茅山道术,也会观风水奥秘,年轻的时候没少给城里的人家看阴阳宅、寻墓地佳穴,很是受人尊重。
后来年纪大了,最终选择了退隐,虽说年纪大了,但其自身也是个闲不住的主儿,总想找点事干。
刚好那段时间沈家义庄没人看守,他就自告奋勇的去了。
可他说到底终归还是老了,一个人守着这么一个偌大的义庄,忙活儿不过来,于是就收了两个徒弟帮忙看守。
这两徒弟是亲兄弟,姓孙,孙家两兄弟他老爹给他俩起得名字挺随意,大哥叫孙大,小的则叫孙二。
孙大孙二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爹妈在逃荒途中饿死了,兄弟俩沿途安葬好父母,之后就来到了青平县内。
兄弟俩那时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又没有别的手艺,迫于生计,就在城里做起了脚夫这行业,其性质相当于现在的搬运工。
肩上扛着一根扁担,手里拿着一捆麻绳,全身家当就这两件物品,终日里肩上扛着两三百斤的货物跑上跑下的,累死累活不提,一天下来工钱还没几个,晚上能有个破窝棚睡觉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用现在的话来说他俩相当于临时工,天没亮就跑到市场,哪儿有活干兄弟俩就上哪儿去,没活干的时候就得挨饿。
有一次凤凰坝枪毙了好几十个犯人,这些犯人都是从外地过来作案的,枪毙后家人不在身边,没人替其收尸。
那总不能让这些尸体全都腐烂于此地吧!官面上一看这可不行,这种脏活累活他们可不愿意干,就想去市场上找几个廉价脚夫把这些尸体搬到沈家义庄去。
不管官面上的怎么威逼利诱,就是没一个人愿意去,疯了?背上几十具尸体来回跑,想想都瘆得慌。
那带头的警察一看这帮脚夫是软硬不吃啊!于是抛出话来:“谁把那些尸体搬走,谁就有十块大洋拿。”
正所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孙家两兄弟一看还有这好事儿,那可是十块大洋呐!他俩累死累活一个月也不见得能赚着,二人基本上想都没想就接下了这份差事儿。
拿了钱后兄弟俩高兴得简直都没边儿了,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钱,特意去买了几个牛肉包,又喝了几口烧刀子,酒足饭饱后两人就奔着凤凰坝靶场去了。
枪毙犯人的时候是早上,期间又经历这么一段儿,这时天都已经黑了。
来到靶场一看,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二三十具尸体,早些年两人在逃荒的路上看死人见得多了去,再一个兄弟俩这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看着这些死尸倒也不害怕。
此刻有几只野狗在啃食尸身,这些野狗也招人恨,把死人的肚子刨开,掏出血淋淋的肠子吃。
兄弟俩见状,忙过去驱赶,赶走野狗后,两人把衣服脱下来系在了腰间。
兄弟俩舍不得身上的衣服,这些人被枪打得浑身是血,万一衣服被弄脏了还不好洗,虽说破是破了点儿,至少穿在身上也能防寒。
把衣服系好后,二人耸了耸肩膀,又朝着手中吐了两口唾沫,随后一人各背一具尸体就朝着沈家义庄走去。
这天晚上月光明亮,雪一般的照在大地上,道路清晰可见,不用提灯,倒也省事儿。
凤凰坝靶场离沈家义庄不远,沈家义庄在上方,靶场位于其下,中间路程就是一段两百来米的上下土坡路。
官面上也给王道长交代过了,说今天晚上有几十具尸体要存放在义庄,晚上可能要辛苦一点。
兄弟俩背着尸体上来的时候王道长早在门口等候了。王道长一看这两小子心里暗自称赞道:“行啊!大半夜的背着死尸爬上跑下的,胆子够大。”
三个人忙前忙后的又把尸体抬进了停尸房,放好尸体后,兄弟俩气儿都没顾得上喘一口,又奔着下方靶场去了。
孙家兄弟一直忙活到夜里丑时,才差不多快完了。
此时靶场下方就剩下一具尸体了,本想着赶紧把这尸体背回义庄早点儿回去睡觉,可坏就坏在这具尸体出了要命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