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按照分配的任务兢兢业业开始忙活起来,虽早预料到大雪可能引起的灾祸,但他们依旧低估了其惨痛程度。
言淡几人刚搭起粥棚,尤悠便过来又带走了三人。
那边房屋太过密集,一个倒下,连带着周围近处的一齐压垮。
负责救援的捕快们不仅要疏散群众,还得在废墟中救出压在瓦片房梁下的伤者,或是处理那些早已没了声息的尸体。
如若只有这些,那还只是略微繁琐了些,需要多费力气就可办成。
更麻烦的是被救出的百姓,该如何安顿的问题。
大雪已下了许久,这灾害也持续了好几日。
许多人家本有的存粮,也因家中房屋受损,被雪水泡坏了些许粮食。
再加上灾祸中为了求存,半夜偷抢粮食的行为已在前两日频频发生。
如今百姓皆人人自危,不肯再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
捕快们只好寻些家中屋子大的,一家家说服他们,并给些许粮食银钱的好处……
人手实在是不足,因此只得独留两人,在粥棚这边面对一群饥寒交迫的百姓。
粥棚前粥还未熬好送到,人们便已拿着碗蜂拥而至,现场拥堵一片,丝毫缝隙都未留下。
有些受灾了的家庭连完整的碗具都未留下,不拘家中还剩什么能装东西的,勺子盆子都带上了。
言淡借了个还算完好的厨房熬粥,给了屋主一些银钱做报酬。
好在她在家中便做过这个活计,因此对米和水的把控心中有数。
由于粮食不多,还得坚持好几日。
她只能把粥熬得略微稀了些,看着米粒有的浮在水面上,有的沉到锅底,些许泛着淡淡的黑色。
这个比例不算太稀,应该还是能让人填个肚子,维持些时间。
言淡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想着自己今日晨间还吃了包子,虽然是素的但也比这好上太多……
此刻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她强制收回心神,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手中的事情上。
稠白的汤水冒着热气,在层层的水雾中咕哝咕哝冒泡。
时间越久,汤水越浓郁。
分明只是简单的米汤,在此时此刻,却有可能成为某个人救命的稻草,因此言淡的每一步都格外慎重。
她看着熬得差不多了,便麻利把米粥慢慢倒入大桶中,用木盖盖好,又加了层布保温。
然后再次放米加水,开始了新一轮的熬粥。
同样的动作重复几遍,直到装满几个大桶,言淡才熄灭了灶火。
装了粥的桶极为沉重,即使经过了锻炼的言淡也搬抬的十分吃力。
一个个将桶搬抬到推车上,言淡便已气喘吁吁,腰上也隐约有些痛意。
她丝毫不敢停留,艰难把车推到现场,又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拨开人群,走到粥棚下。
看着人群中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中迸发出对食物的贪婪,他们木愣愣地看着粥桶,如若不是这一身捕快服还有些震慑力,怕是会连粥带桶直接抢走。
按照分工言淡本该可以休息一会,但看百姓们的架势,只让一人施粥恐怕是维持不住。
她干脆留了下来,让同行的连捕快专心打粥,而自己则在一旁维持秩序。
人群熙熙攘攘,每个人面上皆挂满了愁苦。
有人拿到了粥便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又被急促的动作弄得不小心呛到,剧烈咳嗽。
即便如此,他稳稳抱着怀中的碗,一粒米都未撒。
旁边的老婆婆紧紧牵着小孙女,家中的碗已全部压碎,她只能拿出缸中舀水的木勺子。
勺子很大但也大不过一个碗的容量,两人肯定是不够。
所以打满粥后,老婆婆咕隆咕隆连饮几口。
这才又让连捕快加满,这才走到不远处,让小孙女慢慢的吃。
看来刚才那几口,便是她的一顿饭。
看小孙女吃着吃着,老婆婆捂了捂干瘪的腹部,忍不住抹了抹眼泪,又用袖口擦了擦孙女粘到米汤的嘴角……
言淡看这些人匆匆来,匆匆去。
极少有人闹事,即便有一两个嫌粥少的,也在言淡抽出刀后,瞬间不敢多言。
她面色严肃地维持着秩序,每个人只能取一样的量,不能代取,也不能重复。
有人看着言淡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思忖她应该还算心软,因此对着她哭诉跪求,诉说家中的不易。
连捕快担忧地望了言淡好几次,就怕她心软开了先河,导致后几日不好办。
言淡咬了咬嘴唇,好歹坚持住了。
毕竟这灾害中谁都不容易,粮食只有这么多,如今给你多一些,便有可能剥夺了其他人生存的机会。
言淡是个凡人,不能做到完美。但她不会以自己的喜好做取舍,只能尽量公平。
就这样长长的施粥队伍越来越短,直至桶里的粥完全舀尽,队伍中却还剩几人。
他们穿着薄薄的棉衣,手上面上均有冻伤甚至溃烂,这些人却毫无所觉,只眼巴巴的看着桶里。
连捕快也有些不好受,把几个桶翻过来倒过去,用勺子刮过桶壁的每一寸,最终又积累出了半碗。
他擦了擦汗水,打量了几个人,把最后这点粥平均分到了每个人的碗中。
几人颤抖着手,一点点抿着碗里最后的一点剩粥。
他们眼眶中好似盈着泪水,小心翼翼地慢慢咀嚼,仿佛这样那粥便能变得更多一些。
吃完直到他们离开,言淡保持沉默,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能问出那句话。
因为她心中知晓,粮食只有这么多,每日的都有定数,是不能随意加的。
两人默默站了一会,这才收拾了东西,还到了厨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