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小院,熟悉的笛音以及熟悉的人。
哪怕虞宣希在进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心底翻涌的思念告诉她都是无用功罢了。
幻觉而已……哪又不是真正的母亲……母亲早就死了。
明明是这样想,虞宣希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闭了闭眼睛。
她不能接受母亲离开她的事实,哪怕那就是事实。这种光是想一想就能痛到难以呼吸的程度,是连那些混蛋们都没有做到的。
她悲伤,极致的悲伤。
虞宣希从未忘记自己在知道母亲去世后的那一天的感受。
在得知消息时,她整个人呆愣在原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感觉自己似乎不能呼吸,然后直接晕倒了过去。
醒来后的她依旧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呆呆愣愣地盯着前方,一言不发。
这种状态至少持续了一周,虞宣希才有了些好转,只是,有些。
现在的她看见母亲会无意识地落泪,但不管是因为什么,虞宣希都不在意。
反正她在母亲面前本来就爱哭。
虞宣希,虞宣希。
虞宣希是虞景曜和宣溯笙的最珍贵的珍宝。
她是上天给予他们的宝藏,所以他们希望她能平安快乐的长大。
这是父亲母亲告诉她的。
只是可惜前世未能……如他们所愿,平安快乐的长大。
虞宣希深呼吸一口气,将情绪全部抛弃,然后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宣溯笙”。
就让她来看看,莫和璧会搞什么花招吧。
*
其他人从戏馆赶到皇宫的时候,大部分的士兵都朝着一个方向赶去。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莫和璧搞出来的事情。
于是他们跟上士兵,一同去往事发现场。
废弃宫殿里,莫和璧站在水井旁,一只傀儡抱着虞宣希,其他傀儡都在攻击赶来的士兵。
此时莫和璧的脸上终于不再挂着那虚伪的笑容,而是带上了嘲弄的笑容,“二皇兄,真是好久不见了,看来这些年你过得很好啊,好到都没能想到你这个早已死去的三皇弟呢。”
“三皇弟,当年的事情确实是朕母后的不是,但你不该把这份愤怒发泄到莫夜国的百姓上。”莫为谦阴沉着一张脸开口。
“二皇兄,你不会忘记自己曾经做了什么吧?”
“朕何曾对不起你过?朕甚至还帮过你。可你呢?却对朕的子民下以毒手!”
莫为谦很明显是动怒了,威压直直扑面而来。
可这对莫和璧来说并无作用,他摊开双手,很遗憾地说道:“真可惜二皇兄,现在你的修为已经在我之下了。你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就行了。我会让你感受到同样的痛苦。”
莫为谦皱眉,“看来你是打算一条路走到黑了,不管这是不是误会。”
“不重要了二皇兄。我已经没有任何继续活下去的欲望了。”
不,我有。
我想再见她一面,就一面就好。
莫和璧轻晃了一下脑子,把不该有的想法全部甩出去。
自从见过虞宣希后,就频频想起她,真是奇怪。
莫和璧缓缓吐出一口气,拔出他的佩剑,指向莫为谦,冷声开口:“不知二皇兄还记不记得我原本是个剑修?我想你应当是记不得的,毕竟你是‘明君’!”
话落,他提着剑直直刺向莫为谦,却被一把长枪给拦住了去路。
“三皇兄,你怎能在皇宫里撒野?”
瑾初带着士兵将莫和璧团团围住,似乎准备将他擒拿。
“哈哈哈哈哈,五皇妹,我们也是许久未见了。现在的你都成二皇兄的走狗了,真是可怜。”
“三皇兄,你要是再胡言乱语,就被怪我拔了你的舌头。”
莫和璧又疯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胡言乱语,说你是他的走狗不乐意了?那就来杀了我!”
池妄尘和晏辞他们赶来的时候,正好是莫和璧被瑾初帝姬打得节节败退的时候。
他们都在找虞宣希,然后就发现虞宣希被一个傀儡抱着,躲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
他们刚想要过去,就看见虞宣希用剑气将傀儡的两个胳膊全部砍断,自己摔在地上后,又爬了起来,拿着棍子一步一步朝着莫和璧走去。
因为头发是披散着的,他们看不清虞宣希的脸,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虞宣希现在的表情,如果他们知道肯定会去拦着虞宣希的。
莫和璧刚被击地退了好几步,他刚想嘲讽一句,就被狠狠敲了一棍。
他被打倒在地,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虞宣希,“你怎么……醒了……”
虞宣希缓缓抬起头,众人这才看清了她的脸。
她的睫毛上挂着水珠,脸上满是泪痕,恰巧这时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流出,轻轻划过脸颊,最终没入衣领。
明明是在哭,可她却是面无表情的,眼底翻涌的癫狂若是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这与上次的失声痛哭完全不一样,上次的她将悲痛都发泄了出来,而现在……很明显是发泄不出来。
“你不该……不该让我看到那些。你不该让我看到那些。你不该让我看到那些。”
“咔擦”是骨头碎裂的声音,莫和璧的左腿直接被虞宣希一棍子打断了。
但她并不准备就此罢休,再次高高举起棍子,狠狠往下砸去。
这次莫和璧虽然有意躲开,但是并没有用,该打到还是要被打到。
剧烈的疼痛感使他不得不叫出了声,他痛骂道:“虞宣希你发什么疯!”
虞宣希听到这话,直接将棍子丢了,蹲下身伸手拽住了他的头发,然后朝着地面狠狠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
在第十下的时候,莫和璧很明显是要不行了,于是虞宣希停了手,因为这个人莫夜帝王还需要,她不能弄死,也不会让他就这么死了,那太轻松了。
她拿出一支毛笔,沾了沾莫和璧的血,在他的衣服上手上脸上画了各种各样的幻阵。
做完这些后,她抬脚轻轻踢了一下莫和璧,语气平波无澜,“你既然这么喜欢幻阵,那我就多送你几个,保你到死都处于幻阵中。”
说完后,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支木簪,将头发轻轻挽起,然后又拿出一张手帕,将脸上的泪水都擦干,朝着其他人走去,并向莫夜陛下嘱咐了一句。
“陛下,我还画了一个真言阵,真言阵现在就起效了,至于其他的法阵,大概两个时辰后会起效,您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可要趁早。”
虞宣希走到其他四人面前,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轻声道:“走吧,我们回去,我有些……累了。”
宫轻韵想要安慰虞宣希,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轻轻点头。
池妄尘看着虞宣希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把话说出来。
晏辞想了想,向虞宣希伸出了手,道:“走吧师姐,我们回去。”
要是往常虞宣希肯定会拒绝的,但现在……她并不想拒绝。
她将手轻轻放在晏辞手上,轻声回道:“好,我们……回去。”
虞宣希等人走后,莫为谦才叫人将莫和璧抬起带走。
直到看到那样的虞宣希,莫为谦才清晰的明白,虞宣希说自己是疯子这件事是真的。
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对着瑾初说道:“瑾初,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朕还要回去批奏折。”
“是,瑾初听令。”
*
莲安宫内,虞宣希躺在屋顶上盯着天上的繁星发呆。
而其他四人则是在商量谁去安慰一下虞宣希。
最终他们商量的结果就是一个一个来。
首先上场的就是邵之容。
邵之容走到虞宣希身边的时,人还是在神游状态,因为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虞宣希。
最后也只是问了一句干巴巴的“你还好吗?”
虞宣希点头。
然后邵之容就离开了。
宫轻韵知道这件事确实有些难为邵之容了,于是决定她来!
但是她不清楚事情缘由,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她来到屋顶,在虞宣希身旁坐下,跟虞宣希一样盯着满天繁星看。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开口道:“虞姐姐,不知道有没有人用黑夜形容过你。你有时真的很像黑夜,黑夜中总是透露着神秘和危险,你也一样。我也说过我很喜欢虞姐姐,在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很喜欢。所以你的神秘和危险对我来说反倒是一种吸引。”
“我知道虞姐姐身上有秘密,而这个秘密师叔知道。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我也很像知道虞姐姐的秘密。但我也知道秘密只会告诉你足够信任和亲近的人。我也有秘密,我很想讲给虞姐姐听。其实,我以前被人嘲笑是花瓶,因为那个时候的我确实是个小废物。”
“我的天资不是生来就有的。也不能这么说,就是我的天资是后天激发出来的。我原本是比旁系还要差的嫡系,但即使这样,家人们还是很疼我,哪怕我是真的花瓶。小时候我就在想,我是不是以后只能靠联姻帮助家族了。可我不想嫁给我不喜欢的人 ,所以我努力修炼,最终让我把天资给激发出来啦。”
“嗯……父亲母亲的说法是这天资原本就隐藏我体内的,只是出生时不知是因为何原因藏起来了。导致我小时候的天资看上去平平无奇。虞姐姐,这就是我现在最大的秘密啦,这件事没多少人知道的,都被我家里人压了下来了。”
“其实我并不知道虞姐姐你在为什么而不开心,所以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我想说,有烦恼可以说出来,就算不能说给我,也可以说给师叔听嘛,他不是知道虞姐姐的秘密吗?就让他来安慰虞姐姐好啦。师叔虽然很喜欢怼人,也不知道安慰人怎么样,但是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强。”
虞宣希看向宫轻韵,笑着说道:“谢谢你轻韵,那就劳烦你把池妄尘叫上来吧。”
于是宫轻韵就高高兴兴地去叫池妄尘了。
池妄尘走上屋顶,直接学着虞宣希的样子躺了下来,然后开口道:“既然是叫我上来,那应该是前世的事情了。说吧,我来听你的烦恼。”
“那不是烦恼,是悲伤,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悲伤。我知道那是幻境,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住我的情绪,那是我的母亲。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我的面前,而我却无法救她。”
虞宣希缓缓坐起身,双臂抱紧双腿,将脸埋进臂弯里,声音变得闷闷的。
“因为那是幻境,所以我触碰不到她。我未能见过母亲的最后一面,我见到的只有冰冷的棺材。幻境中的她死了,现实中的她早死了,而且死得很凄惨。我再次感受到了当年的感受,于那时不同的是,我落泪了。”
“我久久不能缓和过来,哪怕我比谁都清楚那只是个幻境。可是……我又无比期望那只是个幻境。可母亲很早之前就死了,很早之前……就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放不下,我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却发现并不能。她的死对我来说,还是太难接受了,哪怕我现在已经选择接受了。”
池妄尘没有坐起来,他看着夜空中的星星,很轻地笑了一下,“虞宣希,你不觉得自己现在很矛盾吗?你有时想往前走,也确实是在往前走,可有时又被困在过去。我不能说完全理解你,只能说一半理解你吧。”
“我的父母是英雄,而我是天才,所以人们对我的期望会变高,但这样活着很累,真的很累。可我又觉得很值得,因为我的父母是英雄,而我是天才。这话很矛盾吧?但人就是矛盾的存在。而我想说,你与其去纠结那些,不如放空脑袋不去想,你很悲伤,那就去悲伤。”
虞宣希抬起脑袋,看向池妄尘轻轻一笑,“池妄尘,原来你就是这么安慰人的啊?”
“怎么?让你失望了?”池妄尘坏笑。
“并没有,不如说还挺棒的。你既然都听我说我的烦恼了,那你有烦恼吗?可以说吗?”
“有啊,天才也是有烦恼的。至于是什么……我不能告诉你,这是个秘密。”池妄尘坐起身,将储物袋中的翡翠玉笛放到虞宣希手上,“这支笛子应该算是比较稀有的,只不过应该不知至此一支,下次再找个更稀有的给你。”
虞宣希一愣,没想到池妄尘会说这个,“你不是早就给我了吗?”
“是啊,但是我就是想再送你一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呢。”池妄尘故意拖长了尾音。
虞宣希轻笑,“这样吗?可我没什么东西能送你的。”
“没关系,我不在意。”
池妄尘的眸子突然变温柔了不少,就连脸上都挂着浅浅的笑。
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些,我只在意你会不会变得稍微开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