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甸村李寡妇坠井,赤身裸体……”
“许店的刘二姐半夜偷摸出门,去河边拣石子吃……”
“凃州城北郭王家媳妇,怀疑与人私通,被浸了猪笼……”
“不二山李家寨的当家,抢的压寨夫人当晚把他咬死了……”
“晋州城萧太守新纳的小妾疯了……”
“小黄庄的杜三娘接连死了三任相公……”
“凃州吴家娘子被儿子锁在家里……”
“四间房的绣娘张氏出门买绣线再也没回家……”
……
“停停停!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苍复述不下去了,大喊一声叫停田鼠们争先恐后的发言。
“你们这群小东西,是照我吩咐去查的么?”
田鼠小分队领头的,身子吃的最圆,滚成一团颤颤伸着爪子:“鬼差大人,我们都是严格遵照您的指示,这些各个都是年轻貌美的小娘子……”
在鬼差大人身上,总让它感觉到致命天敌的恐怖气息。
当然,它们田鼠的天敌也确实太多了些。
可心里虽然害怕,田鼠小队长却坚持答话,毕竟它们真的真的很认真的去调查了的。
“而且她们的行动也真的很异常!”小队长勇敢的说完,撅起肥硕的屁股爬伏在地,光秃的尾巴棍抖得像一根小鞭子。
连塞牙缝都不够的小玩意儿居然敢犟嘴,大蟒妖正要发作,被高贵在识海中及时制止,“没有功劳,还有苦劳。若是没有他们,光靠咱俩还不知要查到什么时候去。”
“虽然……那个信息有点杂乱吧,大不了咱们一个一个过去看看嘛……你还是要鼓励为主,鼓励为主!”
尽管不耐烦,苍还是收敛了些,敷衍的对田鼠队长说:“你这种敢于坚持自己的精神还是不错的,值得表扬。”
听到鬼差大人认可了自己,肥田鼠一阵吱吱叫,感动的无以复加,真想让那帮黄鼠狼、狐狸、蛇的都听听,或许以后再吃自家人的时候能口下留情些。
“大老远来一趟,带着小的们四处转转吧。回头还是要继续好好干,知道吧。”
这话一出,所有田鼠们又都伏身趴倒。
瞧着田鼠们草团刮过般四散而去,姜九郎已经对高贵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我们得过些日子再回地府了。”高贵转向他,有些抱歉。
“不差这几日。”
或许是因为高贵展露的能耐,又或许是他对待调查的用心程度,姜九郎不知为什么对眼前这位黑衣鬼差有些莫名的信任。
……
清晨,安平城。
城门刚刚开启,一位赤脚的异国僧人第一个走了进来。
瞧他通身只一件染尘的僧袍,赤足褴褛,面容枯槁,守城的官兵心中不免有些鄙夷。
打着呵欠验看他的度牒,竟是因一个月后的法会受邀而来,这一惊把那点早起的瞌睡吓得一干二净。
禅宗大德,法云寺主持净玄,数月前便通传法谕,将于新年的正月十四坐化。
作为禅宗当之无愧的圣僧,人们都说净玄坐化即飞升,将入西方极乐,化身金刚罗汉。
各种传言一时甚嚣尘上,而且传得越来越神,还有说净玄预言生死,此去必是证果菩萨,要入地府接替地藏,度化众鬼。
法云寺遍请四方,将于当日举行坐化法会,受邀的都是佛力精深的当世高僧。
一向敬佛的官兵双手合十,当即面向僧人跪倒,虔诚恭敬,简直与片刻前的自己判若两人。
赤足僧人低垂眼帘,抬手在他头顶轻抚两下,口中喃喃念过赐福的经咒,然后微笑转身。
当兵的心头激荡,眼泪不受控的涌出眼眶。
等擦干泪抬起头,只见同时守城的兄弟,还有排在城门的百姓,全都望着前方,目瞪口呆。
“那……那和尚,一步迈出去……就在几丈之外……”
“这是神仙法术……”
有那心怀敬畏的,已经忍不住当街跪了下来。
一早出门去叠香山的滕惠也在马车上看到了这惊人的一幕,那僧人几步便跨越了长街。
经过马车时,他似乎撇过了头,只是滕惠一眼之下就惊恐的丢下了车帘。
异国面容,暗红的僧袍,满是沟壑枯瘪的脸……
她的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萨摩罗回来了……
不行!自己要马上通知高贵大人!
……
送来师兄消息的那人,还留下了一个地址。
九曼陀瞧着眼前这座不高的小山,抬足而上。
小山深处在天门山山脉之中,虽不高却密林掩蔽,此时积雪难行,更是人踪罕至。
他收了步伐,一脚一脚感受着雪水融进硬土,感受着冰、枯枝与石子,走进了山坳中的荒败兰若。
跨过山门,在倾颓的殿前当中有个显眼的小小土包。
缓步上前,九曼陀轻轻拂去积雪,拿起插在土丘之上的一块残破的铜片。
铜片不大,被踩的很扁,还有着撕裂般的缺口,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可九曼陀知道,这是师兄的铜钵,是师父当初送给他的。
擦去上面的尘土与雪沫,他把铜片放入僧袍。
随即,赤手空拳,以掌为铲,深深插入冻得结实的土包,然后一掌一掌削平。
硬土在他手下,好似豆腐,几掌下去就已露出了地面,暗黄的衣角在土屑中格外显眼。
将表层的泥土全部清除干净,师兄萨摩罗闭目躺在一个不算浅的土穴之中,穴壁横平竖直,宛如刀裁般规整。
自师兄离开,九曼陀已经有几十年没见过他了,可此时的萨摩罗依旧是自己记忆里的样子。
除了脸上、手上、裸露在外的脚踝上的尸斑,以及一团一团的蛆虫,与它们腐蚀出的一个一个溃烂的孔洞。
一条奶白色的蛆虫蠕动着,带着一丝腐臭的气息爬上了九曼陀的手指,沿着他深陷的皱纹往里钻,似乎想躲避忽然而至的寒冷,又像是在寻找新鲜的血肉。
九曼陀轻轻捏起它,放回尸体上,随后从僧袍里摸出火油,撒遍萨摩罗全身,擦打火石引燃火绒,轻轻扔了过去。
结跏趺坐,火光映在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悲:“师兄,我来送你最后一程,火里归去,早登极乐。”
九曼陀闭着双目,轻声诵念:“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在不间断重复的《往生咒》中,九曼陀施法以助火势,萨摩罗的尸身渐渐化为灰烬,等最后一点火光熄灭,他停下口,睁开了眼。
“师兄的内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