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正愤怒的,是因为这种差距而产生的无力感。”
“铮——!”
有什么把那层困惑的迷雾划破了一道口子。
来到地府后,心头总不时的涌起怒气,高贵未曾细究过原因,可因为陆之道的话,过往的点滴不住的翻腾起来。
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是啊,怎么会忘记呢。
前一世,立志修仙的自己不得不屈服在灵气全无的世界里,日日挣扎……
那时他感受到的只有绝望,无尽的绝望。
现实根本没有给自己愤怒的机会。
陆之道的声音低缓,却又蕴含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可也正因为有这一份愤怒,才会让你去做……”
“改变!”
一老一少异口同声的说出这两个字。
那道越来越长的口子,也在这一刻整个破开,迷雾散尽,现出一片清朗。
前一世,科技发达,法治清明,生活优渥,每日考虑的只有修炼,然而他却永远没有改变现实的可能。
这一世,虽然要顾及的有太多太多,可为了修炼,为了成功,自己能去改变的也有很多很多。
比起无尽的绝望,这些小小的愤怒又算得了什么。
有愤怒,便去平息它,去改变产生它的现实不就好了。
“老夫就知道你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陆之道拿起桌上的判官笔,擎在手里伸向高贵:“接过判官笔,加入察查司,你才有机会去做你想做的改变。”
“就像方才老夫说的,这至千里的跬步,陆某相信你高贵能走好。”
锋毫仿佛永远都蘸饱了浓墨,莹白如玉的笔杆发出清幽的光,高贵看着那支判官笔,却没有接过来。
陆之道浅浅一笑,掉转笔头,在手指间灵巧的旋转着,“如今拘魂司上下无不视你为仇,上到两位无常,下到百位司殿,更不用说再下面的拘魂使了……”
自然的掩藏起一瞬的尴尬,陆之道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小鬼头,转而改变了策略。
既然动之以情你不接茬,那咱们就晓之以理说道说道现实问题吧。
“你想过没有,有你高贵这杆大旗树在拘魂司,哪位司殿摊上你不压力山大,做得少了被你轻视,做得多了下面怨声载道。”
“再加上你今日又闹这么一出,把新组建的廿伍殿掀了个底朝天,老夫敢说此刻那司殿就会跪在两位无常跟前哭,你信不信!”
“这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就算你高贵本事再大,还如何继续在拘魂司立足?”
陆之道轻捻着颌下的短须,一派真诚的说:“老夫可是一心一意在替你着想打算呀。”
“察查司的判官,功德是怎么算的?”
“除了依照修为每月会定额发放之外,每件案子根据轻重程度,另有额外的功德奖赏。”
“如果说我要两倍奖赏呢?”
“绝无可能,规矩就是规矩,没有给你开特例的可能。”陆之道瞪了高贵一眼,“不过对于厉江那样的情形,老夫不会插手。”
“权责又如何界定?”
“察查司,下辖四殿,各有专司,各殿自有掌殿判官统管。”
“可要坐殿?”
“这是自然,总有案牍事务要处置。”陆之道拍了拍桌上高高的卷宗,“但老夫可以给你专断之权,行事只需报给我一人,如何?”
想到罚恶司那一排排的签押房,永远没有尽头的队伍,高贵实在不愿把时间都耗在这些事上。
有了专断之权,就意味着他可以按照自己的安排和计划行事,自由了许多。
“我还有一事……”
自己一而再的放宽要求,这小鬼居然还想再而三,陆之道一拍桌子,“老夫已经一让再让了,你小子可别得寸进尺!”
“我……”
“你怎么样?跟我这要功德,别以为老夫不知道叠香山那点事!给你专断之权是多大好处,居然还不满足!有了它,你去好好经营,还用得着发愁功德么!”
“隔壁那老钟,为啥进境永远快人一步,不就是外头拜他的人多么!你跟我这要三要四,还不如多学学他!”
“那要不我去罚恶司……”
“咳,咳!”陆之道一口气呛到,“你说,不是说还有一事么?”
“我想多拉一个人……”
“马成?”见高贵点头,陆之道随即恢复了从容的大判官形象,手一挥,“这点小事有何难,就让他过来跟着牛老六吧。”
“多谢判官大人厚爱。能加入察查司实乃高贵之幸!”
既然想明白了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当然得尽可能的为自己争取利益。
只是,高贵掌握着分寸,点到即止,他恭恭敬敬的长揖到地,然后上前自己拿过了桌上的那支判官笔。
“诶……”
陆之道一愣,心说怎么自己就下手了呢。
正想着说点什么,门外传来牛老六的声音,“钟大人您来了,判官房里正有客呢。”
“陆大人有访客,高贵就告辞了,明日再过来。”
揣起判官笔,高贵行礼离开,拉开门,正碰上钟馗与牛老六。
“钟大人,您请进吧。”
“高小子,竟然是你,你怎么……”
钟馗瞧着他手里的判官笔,怎么看怎么像陆之道那一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拍头上的尖翅乌纱,两步抢进门去,“好你个陆之道,居然背着人……”
牛老六掩上门,拉着高贵边往外走边偷着乐,只留下两位大判官在屋里鸡飞狗跳。
“咱们当初说好了,让高小子自己选边,你这老狐狸竟然背地里使阴招!”
“阴招?哼!我陆之道光明正大,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哪里阴?”陆之道斜睨着气鼓鼓的红袍大胡子,“再说,此一时,彼一时,情况变了,行动当然要跟着变,你自己不主动,居然还好意思怪人。”
“你!你这舌尖嘴利的阴险小人!”
要是论动手,两个陆之道或许都干不过他,可论起动嘴,钟大胡子只会一败再败,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选手。
“比起你钟大人,我陆之道确实小人,个头小!”
两人吵了几百年,在斗嘴这事上陆大判官把钟大判官拿捏的死死的,“光知道吼,也不问问高贵要的你给得了么?”
“你给那小子什么了?”钟馗不屑的轻哼一声,“不就是把自己的宝贝判官笔偷摸给他了么,我老钟一样也舍得!”
“那是个误会啊!!!是那小子自己下手拿走的呀!!!!我还没想好怎么要回来就让你给搅和了啊喂!!!!!”
陆之道在心里狂喊,面上却一派云淡风轻,“那不过是身外之物。我给了他专断之权,你给得了么?”
一听这话,钟馗顿时卡了壳。
“你们罚恶司的判官有一个能走出签押房的么?”陆狐狸平复下滴血的心,重新露出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