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枝丫在玩捉迷藏。
我听着他的低吟说来日方长。
——《新地图新大陆的反派大美女》
当秋天的最后一片叶子飘落悄然让位逐渐敏感的寒意时,这里又开始了一场不可逆转的轮转。
教学楼的窗框沐浴在晨光中,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知识都在等待着被探索。
走近教室的时候,总有一股臭香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与外头呼啸着的寒风形成了鲜明对比。
大约又将迎来新一轮的学考,于是下课的时间也显得十分忙碌。
黑板上写满了各种例题和笔记;讲台边老师周围圈绕着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每个人的桌上或手上都摊着一两本教辅。
姜知知的桌面也散落着各色各样的试卷,只是此刻她正咬着笔尖儿看向了窗外。
“看什么呢,数学卷子订正完了?”陆文轩的手指叩了叩桌面。
“嗯?没呢。”姜知知回过神来,“今年怎么都没有下雪啊?”
“这才十二月初......来,说一下咱们这儿属于什么气候?”
“亚热带季风性气候。”姜知知撇了撇嘴,“四季分明,夏季高温多雨,冬季温和少雨。”
“哟都知道我下一句要问什么了?不错不错。”
“你每次都问这个。”
......
“走阿琛,难得一个大课间不用跑操,打会儿球去啊?”顾安抱起脚边的篮球,半只脚已踏出了班门。
“你去吧,我再写会题。”
嘈杂的课间和笔触声交融着。
“啊呀一块儿吧,咱们要注重劳逸结合。”顾安又回过身来,一手搭在了王淮琛的肩上。
“你忘了你期中考试退步五十名的事儿吗?”
王淮琛的眉头微微皱起,左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叩着桌面,似乎是在追寻思绪中的线索。
“你这专戳人心窝子呢?”顾安抽了抽嘴角默默将篮球放了回去,“就为这事儿我爸特地跑回家骂了我一顿,要不是我奶护着我早就死八百遍了。”
“我说这陆文轩也挺厉害啊,追在你屁股后面不停......我还从来没见过有男生的文科好到能媲美理科生的。”
见身侧的人未作声,顾安继续自顾自道。
王淮琛顿了顿手上的动作。
算了,多加一套题吧。
“诶,话说你生日那天打算怎么整?”
“要不我们一起陪你去看阿姨吧,阿姨如果知道你交了新朋友也会很高兴的。”
顾安的语气忽地严肃了起来。
“一座坟墓有什么好去的。”
王淮琛的语气淡然,似乎并未有什么情绪波动。
“那可不是这么说的。”顾安挪了挪椅子凑近道,“我得让阿姨知道你被照顾得可好了。”
“......我?”王淮琛侧过垂下的头,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行,待会你请我吃午饭。”
“我靠你搁这等我呢?”
——
当冬风拂过落叶的沙沙声时,仿佛是大地在轻声诉说着某个故事。
这里似乎是座公墓。
不仅有层叠的山势环绕着,周围还散布了零星碎点的野花。
[孺人赵氏笑明]
王淮琛停在一块宽敞的墓前。
那墓旁有包线香,少年将其点燃插在了小香炉上。
“妈。”
“我们来了。”
少年的轻声呢喃似乎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叮咛。
“今年,我就十七了。”
“家里一切都好,爸......的生意也不错。”
“我在学校的朋友们也都很照顾我。”
王淮琛淡然的面容如同静止的湖面般不见涟漪。
那双眼睛仿佛在注视着远方的虚空。
“对对对阿姨,阿琛有我照顾呢。”顾安忽地打破了沉寂,“您还记得我嘛,小时候我拉着阿琛去坑里炸粪结果自己掉下去了,还是您找人把我捞上来的呢……”
怪恶心的。
“……那天我硬生生被搓了三个小时。”王淮琛的眼底闪过一丝言简意赅的仇恨。
“我比你多一小时。”顾安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阿姨您好,我叫姜知知。”
“阿姨您好,我叫沈佳怡。”
两个女孩有些拘束地对视了眼,挽着手将一束花放在了墓前。
“阿姨您不用担心,我们几个都陪着淮淮呢。”
“......而且淮淮不仅优秀还特别善良,光是在学习上就帮了我很多。”
“总之,他特别好。”
姜知知努力克制心跳的节奏试图保持着平静。
她偷偷瞥了眼身侧的少年。
似乎是发现了自己一直受到了注视,猛地移开视线的女孩脸颊渐渐泛起了红晕。
“阿姨,您一定要保佑淮淮平安喜乐哟。”
姜知知内心的声音逐渐响起。
她将长发轻轻拨到一边,随即退后站在了王淮琛的身侧。
羽绒服摩擦的声音似乎是在交织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妈,站在我身边的女孩叫姜知知。”
“希望您能保佑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王淮琛也无言地表达着心中所许。
一阵微风吹过,吹散了那香炉中徐徐升起的淡灰烟。
似乎是一位母亲在无形之中抚平着孩子们杂乱的思绪。
他们的视线渐渐离开了墓前,投向了山脚下耸立起的高楼大厦。
“妈,您听到了是吗?”
王淮琛忽地蹲下身抚摸起墓碑。
他的双眸微微颤抖着,大约是放下了束缚般的眼眶在若隐若现闪烁着晶莹。
而那冰冷的石板也似乎在一瞬间有了温度。
......
“这庙怎么看着近,走过去那么远啊?”
“我们没走错吧?”
脚下石板路的模样逐渐模糊起来。
沿途的青苔和落叶被冬天的冷风吹得干枯而脆弱,令几个人的脚印都留下了深刻痕迹。
小道曲折蜿蜒,仿佛在低语着冬日的秘密。
“这儿就一条路,你走着就是了呗。”
沈佳怡拉着姜知知的手默默跟在顾安身后。
不远处,溪流潺潺在山石之间流淌,冰冷的水珠在岩石上闪烁着微光。
“诶话说你们有人知道那庙叫什么吗?”
“......福泽庙。”
一男一女的声音同时响起——
碎发被凉风轻拂着。
姜知知忽地抬起头。
回眸的瞬间,似乎整个世界都停止了转动。
少年的目光凝视着她,被帽檐和缕缕发丝遮挡下的眼波流转,就像深邃的河流多了份金色照耀。
他的脸庞逐渐泛起发起淡淡温热,诉说着内敛而羞涩地情感。
姜知知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模糊身影。
她停下脚步,目光如同穿过厚重阴霾般直直盯着王淮琛。
有种默契在这一瞬间发出萌芽。
当年那个一身黑的男孩,似乎也喜欢把帽子盖在头上。
“我们是不是......很多年前就见过?”
姜知知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明朗而热烈的弧线。
“也没有很久。”
“四年前欠你二十,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时间在某一瞬间忽地静止。
少年的面色终于透露出一丝柔情。
他紧握的右拳终于在衣袖中被松开,裸露在空中的几节手指也成为了压制紧张的替代品。
“......所以你们在说什么?”
顾安的后脑勺写满了疑惑。
“啊呀~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姜知知佯装嗔怪顾安打破了氛围,“你们你们先走,马上就到关键了。”
“6。”
“虽然但是我还是想说我们仨儿都比你大。”
沈佳怡挑起眉,一把拽走了顾安。
“所以淮淮......”
姜知知的双眸暗了下去,她忽地不知该问些什么。
“你当时确实算得没错,那个时候我妈已经每天只能躺在床上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想说这个。”姜知知的神色看起来有些纠结,“......当时我年纪小,说的话也挺冒昧的。”
姜知知摇摆着双手。
她的心跳也似乎跟着动作而加快,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慌乱。
“其实我早就知道结果,只是不敢面对罢了。”
“......我是被她和爷爷奶奶带大的。记忆中她很温柔细心,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我就会很安心。”
“她明事理分是非,教我的那些对我至今都很有帮助。”
“听说她从前是个舞者,一生追求自由热烈,可最终还是被家庭和疾病困住了。”
“她永远都在为别人考虑。因为自己的病是个无底洞,就不想让他们被她拖累而花更多的钱。”
“可她是我妈妈。”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
他娓娓道来。
她细细聆听。
小径两旁歪树的枝叶投射下斑驳的影子,他们踩着落叶的沙沙声似乎与周围的一切和谐共鸣了起来。
“淮淮,你一定很爱你的妈妈,你妈妈也一定很爱你。”
“阿姨说不定一直都在看着你,看到你现在成为了别人口中的好孩子她一定很高兴。”
“至于......人各有命一切皆有定数,你们至少努力去改变了。”
“有可以努力的机会就已经很好了。”
“淮淮,过去是你妈妈,现在是我们,未来或许还有其他人......你人生的每段旅程都会有人在爱你陪伴你的。”
女孩的双眸永远明亮和炽热。
“那你们也会离开么?”王淮琛忽地意识到有些不妥,“我说的不是......”
“淮淮,爱你的人会千方百计的告诉你他爱你。”姜知知指了指在前方停下脚步回头看的两人。
“就像他们会停下等你,等你跟他们的步伐一致。”
......
福泽庙的红门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此刻已有些斑驳褪色。
那棵落在流水汤汤旁的大树,也被砍了大半的枝丫正光溜溜的杵着。
大殿内的香烟袅袅升起,淡淡的香气飘浮在空中。
佛像静静地坐落在莲花宝座上,佛光洒落,神秘而威严。
“这里的香火还真是稀少啊。”
顾安跨过门槛,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
“从前这儿就没多少人,没想到现在人更少了。”
姜知知扫视了庭院一圈,只见院中花草有些荒芜,古老的石阶上满是苔藓。
不远处,有一位僧人正用扫帚将落叶扫至两边。
冷风呼啸而过,带来了山间的寒意,让这座庙宇更加渺茫和清冷。
“我刚刚看后院好像可以挂红绸带,我们也去吧?”顾安向后指了指。
“走呗,我最喜欢干这事儿了!”姜知知和沈佳怡对视一眼,挽着手就撒开了腿。
“......你跟她说了?”顾安自然地搂上了王淮琛的肩膀。
“嗯。”
“说了好,说了好啊。”
“说了就是自己人了。”
顾安注视着沈佳怡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她一直都是。”
“咦不信。”顾安撇了撇嘴,“所以你们之前说很久之前见过是怎么个事儿啊?”
“四年前,我找她算卦,她骂我拉屎堵坑里会炸。”
王淮琛忽地顶了顶腮。
还是有点不爽。
“我去,她会算命啊?”
“......改天我也找她算算。”顾安一时间张开了好大的嘴,“不是你干啥了让她这么骂你?”
“说来话长。”
“6。”
......
“淮淮,你可以帮我挂这个吗?”
“......他们说这个挂得越高,许愿就越灵验。”
姜知知小跑至王淮琛身前。
“好。”
少年咽下原本疑惑的问句,只因他突然想起——
心诚则灵,信者则准。
他瞥了眼被风吹着而飘摆的红绸,只隐隐约约看见了‘王淮琛’三个字。
“你写的是什么?”
少年忍不住有些好奇。
“嘘,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哟。”
女孩轻声的呢喃拨动着少年跳动的心脏。
“等实现了再告诉你。”
天空中的云朵轻轻织上了一层精致的纱幕,夕阳的余辉也在其中泛上了一片橙红的暖意。
这一片的树木都还郁郁葱葱着,枝繁叶茂承载着数十年远的沧桑。
数不清的红火绸带在微风中飘扬,被赋予期望的它们轻轻摆动,送去万千的祝福。
——小花絮
“淮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马甲的?”
“你那次拿符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一点,后面你送的平安符……也挺特别的。”
“那当然,独家的!诶淮淮,你当时没给我卦钱我可生气了,要不是我师父拦着我得追你屁股后头骂!”
“……其实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细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