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戈朗声道:“击登闻鼓,必先廷杖三十。学生并非恶意击鼓,实在衔恨蒙枉,只有皇上才能为学生做主!”
魏轩看着一致反对的儿子和宰相,心中越发疑惑。
同时,也带着不悦。
“你们阻止他说话作甚,若是小事朕自会叫京都府尹处理。蓝戈,你说,你有什么冤情。”
蓝戈拿出状纸和几份罪供,“皇上,学生要为镇国大将军蓝驰剑鸣冤!”
魏轩投射出阴沉的目光,朝堂之上所有人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蓝戈,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蓝驰剑之案,是由三司会审一起断的,绝无冤情,朕,念你年少无知,赦你无罪。回去读你的圣贤书吧,四皇子伴读的事暂且放下。”
蓝戈朗声说道:“皇上,当年蓝驰剑是先帝亲封镇国大将军,先帝说蓝家在突厥惧,蓝家军功赫赫,杀敌无数,不可能和突厥人合作,更不可能叛国,其中之隐情,其中之证据,学生,已经全部搜集!”
他说得掷地有声。
堂上之人无不诧异。
那可是十七年前的案子了。
能搜集多少证据啊……
左鸿道:“皇上,应速速将此人拿下杖毙!”
魏湛站出来说道:“你着什么急,杀人很容易,等他说完不行吗,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人物。”
魏湛说话,就是皇帝也不会当面驳斥。
蓝戈说道:“当年突厥人扰乱银州边防,抢占银州十个县,最后连府城都保不住,十五万突厥人在银州城里胡作非为烧杀抢掠。蓝大将军遵圣命前往夺城,十万大陈将士,杀了十万突厥人,把剩下的五万人赶回阿尔穆草原。”
“此等大功,无人褒奖,反而被小人伪造信件,说蓝大将军与突厥人合作,谎报杀敌数量,欲意将银州甘州海州三州收作己用,意图反抗朝廷,自立为王。这其中,有人勾结突厥人不假,不过不是蓝家人,是另有其人!”
朝臣们互相对视,都想知道蓝戈口中的另有其人是谁。
魏天泰掩饰着眼底的兴奋。
他看着左鸿和他的三个儿子,这件事,只能是左鸿做的。
毕竟,他听说那个时候只有蓝大将军才能压制左鸿。
“此人就是左鸿左大人!”
安静的大殿如沸腾的水,嘈杂起来。
左鸿本人并没有过多惊慌。
这案子,他没错。
如果他错了,那就是皇帝错了。
所以,他不可能错。
这蓝戈,今日必将血洒大殿!
他冷眼看着蓝戈,“空口无凭,少年人。还是不要在皇上面前信口雌黄了,趁皇上没有怪罪你,早早离去才是。”
蓝戈看了一眼左鸿,心中之怒气愈加强烈。
“先帝提出马政,是为了我大陈将士有精良的骑兵,能与突厥匹敌。可是有人为了私吞军饷,年年克扣。这,是当年银州王牧监的账本,上面清清楚楚记录着马匹数量、质量、养护费,一个账本这样,那么其他地方的账本可想而知,算下来,远远低于朝廷拨的款项。”
他手上拿的,正是王启拿出来的账本。
“蓝大将军一直在暗中查军饷私吞案,左鸿恐慌有一天真相水落石出,于是他与突厥人勾结,告诉突厥人银州布防,让他们掠夺银州城,因为他知道蓝大将军一定会去支援,于是一个阴谋由此诞生!”
“蓝家军刚杀完突厥人,就迎来了后一步支援的左凌飞将军所带军队的刀刃,蓝家军几乎全军覆没,只有数十人活下来。左家人又收买了蓝家军的参军事许言,让他指证,亲眼看到蓝墨将军亲手书写与突厥来往的信件!
他跟随蓝墨将军数年,知道蓝墨将军的书写习惯,于是自己伪造了一张书信,然后交给了左飞凌左将军,左将军把信件给御史中丞叶之高,这,就成了诬陷蓝家谋逆叛国的重要罪证。”
左凌飞咬牙,恨不得把蓝戈按在地上杀了。
他当年怎么没把蓝家军全部杀光。
大殿中,有些文臣难以置信地看着左家人。
同在一片土地生活的同胞,居然能举刀相向?
那几万蓝家军……恐怕死也不能相信。
蓝戈又拿出一张纸,“可笑的是,许言拿了钱,用得并不安心,日日流连赌场,最后写下自己的罪供,许家大娘子怕左家人灭口,一直藏匿在自己的木簪中,她死后,许言的儿子许川一直保存着亡母遗物,我们找到许川的时候,发现了木簪中的关窍才取出。”
“还有,这是前刑部尚书乔望裕死前写下的口供。关于当年三司会审,左鸿的人浑水摸鱼,不管其他人提出的疑议,一律驳回。为了坐实罪证,左党的人匆匆结案,并偷换卷宗,存放在大理寺的卷宗是粗陋不实的,他们怕有一天翻案,就在上个月,居然叫人烧毁大理寺卷宗阁,蓝家旧案卷宗差点被毁。”
潘冰抿了抿唇,他为这个少年的命运捏把汗。
毕竟,当年这一切都是皇上的默许下做的。
他这个大理寺卿当然知道当年那桩泼天冤案有多冤。
那信件伪造得拙劣,可偏偏皇上看了坚信不疑。
这一切,都是因为……
“皇上听信了左党的谗言,以为蓝大将军拥兵自重,加上蓝家出了一个皇后,未来有一天会危及大陈皇室。于是,三分可疑变五分,当看到那伪造的信件,五分可疑变八分,最后蓝家军死在银州, 死在左凌飞之手,听到左凌飞说蓝家军精神奕奕载歌载舞,轻松逼退突厥人就信了十分。蓝家一门三百五十七口,除了外嫁出去的二十几个女眷,全部死于铡刀之下。”
魏轩胸口起伏不平浑身颤抖,猛地站起来嘶声大喊:“你住口,住口!朕,朕是天下之主,朕的每一个命令,都是为了这大陈!”
蓝戈声音比魏轩更大,“为了让皇上放心,蓝家军不过五万人,蓝家军的军营更是远离京都,禁军、兵马司、六部九寺,蓝家从不涉及。蓝家只有一个信念,就是守护大陈,消灭突厥!”
年纪稍大的官员,眼里莫不是出现片刻的崇敬和唏嘘。
大陈曾经的战神啊。
因为权臣的贪欲和皇帝的猜疑,被构陷至死,满门被杀。
何其惨烈,何其无辜!
“年纪大一些的老百姓,不信蓝家谋逆叛国,案发头一年,不少人因为仗义执言被县令拖到衙门挨板子,甚至吊于门口以作警示!渐渐地,无人再说蓝家军,无人再记得蓝家军!”
那些百姓不过是鸣一声不平,居然被吊起来……
几个御史大夫、年轻文臣武将呼吸粗重,愤慨不已。
蓝戈拱手拜倒,额头轻磕于地面,“今日,蓝戈请求皇上放下心中忌惮和猜疑,重新查案,还蓝家一个公道,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
魏轩气得大吼,“把他拖下去,拖下去!当庭杖毙!”
左鸿勾了勾唇,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他拱手道:“皇上,此子定是受人蛊惑,背后定有幕后主使,不若交给刑部,查问幕后之人后,再斩首不迟。”
左凌飞站出来,“臣附议!”
左党的人一个个站出来,“臣附议。”
最后,魏天禹也站了出来,“父皇,儿臣也附议,当年蓝家男丁皆死,这人忽然告御状,定是受人蛊惑,须得揪出背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