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宋云荷还是个养尊处优的侯府千金,宋烨不让她出门,她是关在府里一天天长大的。
离家出走那天,她气锦娘背叛了阿娘,哭着要去漠北找阿娘的尸骨。
彼时她只带了一个雾草,还有一些银子和衣服,刚出城就遇上了山贼。
幸好谢隐路过救下她们。
谢隐是阿娘的故友,隐居在雾隐山上,是雾隐门的门主。
听完她离家出走的来龙去脉,谢隐劝住她不要去寻阿娘。
他说人死不能复生,生者更应好好生活。
于是,无处可去的她留在了雾隐山。
武功也是在山上学的。
她喜欢和弟子们一同打打闹闹的自在日子,若不是听说锦娘得病,想起锦娘将她视如己出养育长大,她没法眼睁睁看着锦娘病死,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再回侯府。
也不会被至亲伤害到千疮百孔,身心皆死……
“妧妧,妧妧?”
皇后喊了几声。
宋云荷回过神来,只是不咸不淡道:“我离开侯府那三年,过得很自在。”
见她不想说,皇后没有追问。
宋云荷道:“舅母,我可能要先回去了,锦娘一个人在府里,我不放心。”
锦娘作为长公主的婢女,长公主身死的第七年,锦娘突然被安乐侯抬为妾室,还凭空冒出来一个和宋云荷年纪相仿的女儿。
皇后乍一听,心中也为长公主不平,可仔细想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说不上来,苦笑道:“回去吧。”
宋云荷起身边走边想事,又回头道:“舅母,您可以借个嬷嬷随我回府吗?”
皇后聪慧,一下便猜到她的用意,问道:“为何要借一个本宫身边的人?”
宋云荷悄悄思量一番,答道:“我在府中的处境不太好,有舅母的人在,他们多少会有所顾忌。”
“你是云岚的女儿,谁胆大包天敢欺负你?”
皇后猛然起身,怒不可遏。
宋云荷心里苦笑,她若是说整个宋家都想对她赶尽杀绝,皇后会因为她一句话责罚宋家吗?
她不信皇后会这么做。
皇后看她不吭声,有些恨铁不成钢,“罢了,本宫不问了,你以前挺活泼开朗一个小姑娘,被宋烨那老顽固藏在府里十几年,都不爱说话了,性子还这么软弱。”
哪像云岚那般杀伐果断,谁惹了她,她就将人打服了再说。
皇后随手指了两个年轻宫女,“元松,元竹,你们跟着宋姑娘,她若是被欺负了还受着,你们就替她动手。出了事,有本宫担着。”
“是。”
宋云荷听说过元氏姐妹。
似乎是一名七品武将的女儿。
一个穿着一等宫女的装束。
另一个是元松,贴身伺候皇后的凤仪女官,正儿八经的从四品,比她爹的品级还高。
皇后竟然舍得把身边得力的人借给她。
宋云荷不由得想,自己是不是对皇后太不信任了。
想到这,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多谢舅母,以后云荷会常来看您。”
皇后道:“你若是敢忘了本宫,本宫便让元松元竹赶你进宫。”
宋云荷再三保证会常进宫,皇后才放她出去。
元松安排了两辆马车。
宋云荷一上马车,终于是强撑不住,吐出一大口血。
“姑娘!”
雾草吓傻了,拿帕子给宋云荷擦嘴角的血迹,“你今日脸色更差了,是不是没喝汤药?”
宋云荷靠在雾草身上,将今日的事简单交代了一遍。
雾草又气又难过:“我往日还以为花铃只是小偷小摸,心思不坏,没想到她、她竟然……她太对不起姑娘了!”
宋云荷拍拍雾草的手,道:“这世上看不穿的人太多,有人明摆着心术不正,有人惯会伪装,两面三刀背后偷袭。轻易信人,便是害己。往后除了我,你谁也不要信。”
雾草点头:“好,我只信姑娘。”
接过温水,宋云荷服下一颗药丸,减缓了痛楚,“你收拾一下血迹,等回到别院,便安顿好两位姑姑。”
说完,她半躺在车内,这一天下来,她又是重生又是奔波,实在太累,缓缓闭眼昏睡过去。
……
梦中。
她与苏引文成亲当天,红嫁衣莫名丢失,情急之下,她只能穿上碧柳送来的绿嫁衣。
可迎亲队伍到安乐侯府时,新郎却不见踪影,连带着喜轿也不翼而飞。
她忧心苏引文出事,不顾礼数策马去寻他,终于在城郊找到。
彼时,宋玉雪穿着她的红嫁衣,躺在她的喜轿中,与她的未婚夫私通!
苏引文一改往日的斯文温柔,告诉她:“我爱的一直是雪儿,若不是你仗着有长公主和皇后撑腰,我早就将雪儿娶为正妻了!”
她怒火冲天回府状告,宋玉雪与苏引文竟然颠倒黑白,污蔑她大婚之日与外男苟且,被他们当场捉奸。
苏家自然是信苏引文,觉得耻辱当即退婚。
亲爹偏信宋玉雪,嫌她败坏家风不守女德,一纸断亲书将她赶出侯府,害她名声尽毁,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她沦落街头无家可归还不够,大堂兄铁了心赶尽杀绝,打碎她的脊梁骨,挑废她的手筋脚筋,让她在京城长街上爬着乞讨,任凭贵族名门的子弟肆意羞辱她。
二堂兄在外经商,赶回京城后,将心如死灰的她带回府中。
她以为世上至少还有亲人心疼她,谁知他将她锁进阁楼中,囚禁三年,她被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中,恐惧、无助,受尽身心折磨。
那三年,嫡亲的三哥只来看过她两次。
第一次,他将她的头颅踩在脚下,发了疯一般怒骂:“你那师妹竟敢造谣诋毁我的名声,害我被卸了官,你怎么不去死?只要你死了,我人生中便没有污点了!”
第一次,他亲口承认给她下了剧毒。
是宋家的每一个人害死了她!
她死也要变成恶鬼,在每一个沉黑的夜晚,向每一个伤害她的人索命!
即便永世不能轮回投胎,她都要拉着他们一起堕入地狱!
“妧妧,醒醒。”
“别怕,我在呢。”
一道温暖的声音,化作一缕阳光,强势地钻进黑暗中。
宋云荷猛然睁开眼。
锦娘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像幼时哄她一般抚着她的脑袋。
眼眶一热,宋云荷抱住锦娘,死咬着嘴唇,竭尽全力忍着泪水,强压住心中滔天的恨意。
她憋得额头青筋暴起,双目通红,声音颤抖着说:“锦娘,我一定会带你走。等我报了仇,我们就去雾隐山平平静静过完一生。”
锦娘紧盯着她,眼神空洞,语无伦次地喃喃,“不走。锦娘,对不起,长公主。”
宋云荷道:“你没有对不起我阿娘,宋玉雪根本不是你的女儿,你没有背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