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今日酉时,你们营与其他两营,一并大吹打,让早上出营的伏路也撤回来。”
戚继光的声音在三位试千总的耳边响起,声音不大,但是内里蕴含的消息却是值得深思的。
戚继光此次招募的新军,不同于之前的卫所兵,而是采用营兵制,每营四千战兵,三千长夫。
也就是合计一万两千战兵,九千长夫。
而戚继光今日所接见的便是新军右营,三个试千总一并掌着这合计七千人的队伍。
至于这大吹打其实就是撤营的标志信号。
一旦大吹打之后,所有人马都会被召回,包括散在外面的伏路
所谓伏路有些类似于北方的夜不收,这两者群体都是前方哨探,用于侦探勘察敌情。
这些伏路兵以信地为基本盘,每面各有一路或是两路伏路。
每一路有五伏,每伏有伏路兵五名,配备鸟铳五杆、弓箭五套,彼此之间间隔半里。
“对了,这日程差事的销报可关系到兵士们的功绩和饷银问题,马虎不得,让军中书办们仔细些。”
这些伏路兵想要撤回是最为麻烦的,要派轮换之人拿着令箭去往各处信地,而后领着先行派往的伏路兵一并回去,再往中军去销报日程。
“诺!!”
三位脸色一肃,虽说脑海中思绪万千,但是嘴上动作却是干脆利落得很,直接一个抱拳应下。
“嗯,带兵如带子,不可让兵士们内心受了委屈。”
戚继光见到三人答应得痛快,倒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另外,营外的大厕坑,以及营内的小厕坑也不要直接掩埋掉。”
戚继光事无巨细地细细交代着,“听任周围的农户们各自挑走吧,也好助农长地。”
这军营的布置极为讲究,营内每五十人便有一小厕坑,营外百步,每面更有两处大厕坑。
这大厕坑的用途就是用于承载白天营内的大小解产物,晚上就是小厕坑。
三位试千总依次点头,不过没有出言打断,他们自然能看出戚继光戚参将还有话未说完。
“营外市卖者,放任自去,不得再次跟随。”
所谓营外市卖者,其实就是那些做军队生意的人,古往今来都有,就像明朝初期的运粮入边用以换取盐引,其实也算是一种市卖者。
当然了后者的规模更大。
普通军营的市卖者,往往是在营外三百步外,设置一围场,参与市卖者聚在一块,另外军中再委派巡视官旗二名监守。
凡是军士销假无操时,可以依着腰牌和中军指令放出买办饮食衣物等。
“诺——”
三位试千总再次应下,而后彼此对视了一眼,又偷瞟了眼面前的戚继光。
戚继光拿余光一瞟,便见到了几人的小动作,当即眉头一拧,“怎么?是不是有什么想问的。”
“回将军的话。”
三人当中最像儒生的朱文达,抱拳恭声道,“按理说军令如山倒,末将等人本不该过问。”
“是啊,是啊。”剩余二人齐齐点头。
“问吧。”
戚继光盯着那出声的朱文达,脸色平静如水,旁人看去根本不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
“但是…”
朱文达顿了一下,粗犷的嗓音也被有意地压低了不少,“将军,末将斗胆,将军啊…这军队撤营之后,前往何处?”
“回应天府。”
戚继光听到朱文达的这个问题,这才收回了一直放在他身上的视线,而后扬起了手中紧握着的信帛,里面不出意料,必然是一张瓷青纸。
“太子亲笔所书,特命我等早日返回应天。”
“早日?”陈大成下意识地重复了两个字,戚继光听到了,但没有说什么。
与此同时,其他二人的眉头也顿时皱起,内心顿时有不好的猜想浮现而出。
他们稍不敏锐的政治嗅觉让他们察觉到了这件事上的些许不寻常。
“可是应天府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朱文达再次询问道,三人当中,他读书最多,也对于政治最为敏感。
听到此话的戚继光摇了摇头,否定了朱文达内心的这个猜想,“应天无事,有太子坐镇,就算有再大的风浪也掀不动。”
呼——
三人下意识地轻呼了一口气,内心的不安也有些消散,毕竟自己的命运跟戚参将,不,更准确来说是跟太子相互挂钩的。
南京有变故,就等于太子有事情发生,而太子一旦出事,那么自己这些小虾米必然也会遭殃。
不过就在他们内心忐忑消去之际,戚继光的话又响起了。
“但是…”
戚继光面色有些凝重,“太子如今处境…宛如困境,应天府牢牢束缚住了太子。”
“这是不对劲的,本将就再跟你们透露一点,太子此次南下,必须要跳出应天府。”
“原来如此。”
陈大成淡淡点头,下意识地喃喃自语道,“可是太子又担心应天府不稳,所以这才急调我们回来,我们就是这压舱之石。”
听到这话,戚继光的双眼瞬间眯起,看向了陈大成。
这陈大成的领悟力确实不错,好生培养,说不定能比其他人更容易登上将帅之位。
不过这话,他埋在心里没有说出口,他只是先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陈大成的说法,而后环视一圈,淡淡开口道,“所以…诸君勉力吧!”
“诺!”
三位试千总当即一个抱拳齐声应下。
“撤营之后,我们先去杭州府,取道杭州府再抵达应天府。”
戚继光说到这,也不干站着了,而是开始缓缓踱步起来,身后三位试千总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杭州府的那些卫所,除了海宁县当中海宁卫之外,这一卫所驻地偏离了我军路线,时间上来不及的,但…其余的都必须要控制起来。”
此话一出,三位试千总心中狂震,这是要…但是下一刻,他们又瞟见了戚继光手中紧握着的信件…将军此番举动,许是太子所命,但是这也太胆大了些吧。
戚继光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话似乎没有说清楚,很容易引起误解,便再次补充道,“本将所说的控制,只是说让这些卫所的备操旗军武备更换掉,这事是太子首肯的,我们为将的要全力推行太子之令。”
这所谓屯操旗军,其实是卫所兵当中的一种,沿海九边的卫所往往分为三种兵士。
其一为征操军,其二为备操旗军,其三则是屯种旗军。
备操旗军是各卫所作战的主力,而其余的两种,征操军兵士数目过少,形成不了有效战力。
而屯种旗军更是粮食兵,换个说法就是专门种粮食的军余,战力忽视不计。
而这次武备更换的对象,就是针对于浙江各卫所的屯操旗军,从而为下一步卫所改制清扫障碍,至于浙江一地的战力保证则是要依靠于浙江警巡院。
当然了,为了海防安危,浙江几大水寨兵不在此次更换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