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短火铳的铳管已经整体被替换掉了,变得更短了,不到一尺。
有明一朝,这一尺差不多在三十二公分,当然,这公分是朱载壡按着后世的单位标准来看的。
这一长度其实是远低于军中常备的鸟铳长度的。
鸟铳的铳管一般都在五尺上下。
铳管周身围绕着金丝缠绕形成的夔龙,铳管的中部刻有六字双行泥金楷书,大明嘉靖年制,其后半部分则是安着一小块夔龙龙首形的望山。
朱载壡拿起这短火铳,熟练的为其装上火药,而后再扭动簧轮内的发条,这一套动作下来,很是熟练。
毕竟在这军营中待的几个月不是白待的。
只不过,他并没有放铅子,而是直接拿着上好火药的短火铳直接走出棚子,斜对着天空,抬手就是一枪。
砰——
瞬间,一声巨响在朱载壡的耳边炸响,受到这后坐力,自己的手差点都握不住火铳,整支火铳差点怼到自己的脸上。
伴随而来的是那淡蓝色的烟雾以及刺鼻的硝烟味,一并向朱载壡袭来。
这是一声信号,大阅正式开始的信号。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一个个都屏息凝神看着那条空荡荡的横街。
下一刻,号炮响起,一连数声,响在整个天际之间。
那号炮其实就是三眼铳,威力不大,但是这响声很大,作为号炮最合适不过,毕竟就听个响声。
号炮的声音还未消散,便听到那脚步声隐隐约约从远处的长安右门传来。
第一个方阵,由三百亲从侍卫组成的的方阵,登场了。
这些士卒们都是从神枢营的两个步军营,整整六千人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而那六千人,本身就是算得上这个时代的精锐,现如今这亲从侍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虽说没有经历过实战,但是从这纪律上便能看出来他们的精锐。
盛夏时间,南京已经很是闷热了,而且因为南方的水汽更多,所以让这份闷热更加难受。
平常人穿件丝绸衣裳都觉得热乎,但是这些人穿着全套的盔甲,顶着日头愣是不发一声。
本来朱载壡想要让这些参与大阅的士卒们唱歌的,之前的军歌已经编出了好几首,但是转念一想,这一边走路一边唱歌,还是有些尴尬,远远不如沉默给人带来震撼之感。
因此也就打消了这一念头。
他们每个人都穿着明甲,又或者说是甲片朝外的布面甲。
这其实是很耗盔甲的,南方这种天气潮湿的状况会让明甲的保养成为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但是甲片在外,确实好看啊,也确实威风,所以在这次大阅上,需要穿上明甲。
这些明甲都是外兵仗局提前赶制出来的。
用着七层蚕丝和两层压实的棉絮为主体覆盖着一层鱼鳞甲,甲片相互重叠扣压,既刚又柔。
本来应该都是棉絮的,但是七八层的棉絮,对于在南方活动的士卒们来说实在是一种受罪。
所以就换上了蚕丝,整整七层蚕丝作为内衬,让肌肤稍微凉快些,同时重量更轻,也有利于拔箭。
在那明甲上,每个亲从侍卫背着两条牛皮带。
那两条皮带在胸前的位置交叉成一个×字。
而在每根皮带上则是有着五个弹药盒,弹药盒的内衬是用锡纸做的,内装的是纸壳的子弹。
每个弹药盒装三十个纸壳弹,这是很夸张的数目了,也就是说每一个士卒身上所携带的弹药量在三百颗!
每个纸壳弹用三钱重的铅子,外加三钱六分的火药。
这是已经固定下来的标准。
不单是鸟铳的口径,都是要三钱重的。
而且三钱铅子需要的火药量也是固定的,是要比铅子重的,至于重多少,那就是按着铅子的重量来进行划分,每一钱要多加上两分。
那些亲从侍卫的双臂处,还配有铁臂手一副。
这所谓的铁臂手,有点类似于后世朱载壡看到的龙虾甲壳一般,都是一层层叠加上去的,用来保护小臂还有手部。
不过这些可不是铁片,而是真正的钢片,那防护力还是挺强的。
这种装备本来是在队长一级才有装备的,毕竟大头兵谁管这么好的装备啊。
不过在朱载壡的神枢营就不一样的了,六千步军无一例外,都配上了铁臂手,这亲从侍卫自然也不例外。
而这些亲从侍卫腰间的鞓带上则是配着一把单手腰刀。
这单手腰刀算得上中国冷兵器的一个小巅峰了,跟唐刀不同,它的柄更短,往往只能单手持握,而且这刀刃也是微微弯曲。
这些亲从侍卫的刀术上必须要过关,因此管懋光亲自写信从浙江邀请了自己的师长刘云峰,也就是后世极为著名的苗刀刀法大师,当然这个时代往往称为倭刀大师。
将其聘请为亲从侍卫的刀法教习。
对于这一点,朱载壡自然是应允的,能够提高战斗力的方式,自然是越多越好。
除了腰刀之外,还有一个椰瓢。
这用途就大了去了,可以当餐具,也能入坑掏粪。
另外在腰间还缠着几根散发着奇异味道的长绳子,这些是火绳,每根重四两,一共是三根。
毕竟这鸟铳还是需要用火绳来进行引发的,至于那燧发枪,因为时间的有限,还做不到普及,甚至就连亲从侍卫也做不到普及。
头上倒是统一的,没有戴什么飞碟盔。
虽说飞碟盔在明朝很是常见,但是朱载壡实在欣赏不来这飞碟盔的造型,所以自己的亲从侍卫还是延续这红漆勇字盔。
后背处则是挎着一杆鸟铳,这长度抵得上一个成年人的高度。
鸟铳顶上套着一柄锋利的匕首,那是套筒刺刀,算是朱载壡提的一点小意见,能够有效增强火枪手的自卫能力。
另外这鸟铳铳管的边上还插着一根小棍子,那是搠杆,往往是用来清理铳管内发射火药后的残留物。
“踏踏踏——”
这三百亲从侍卫,以一个整齐划一的方阵,沉默地,有序地沿着这条横街走着。
那无言的气势,那整齐的步伐,那如同鼓声一般齐整的脚步声,都在压迫着观看之人的心灵。
至于为何要用走的方式。
主要是因为这南方的马大多低矮不堪,不胜骑坐,只有游骑营的战马是从北方带回来的,算得上高大威猛,是上等好马。
加上这骑马,尤其是控制马匹的速度,这需要的马术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短时间内也做不到。
因此亲从侍卫也就采用了步行的方式。
“令——出枪!!”
突然间,一道大喝之声打破了寂静,那沉稳有力的爆喝之声,足以传遍整个方阵。
只是刹那间,整个方阵的速度变慢了一些,紧接着亲从侍卫们,整整三百人,全部在同一时间将背上的鸟铳取了出来,用双手竖立着把住铳管和枪身。
而那出声之人,正是在后面压阵的傅应嘉。
紧接着又是一道声音传出。
那是在后面压阵的另一个武将,管懋光。
他们二人都是侍卫官。
管懋光的爆喝声响起,“劈枪!!!!”
“杀————杀——”
大喝声从三百亲从侍卫口中蹦出,齐声呐喊之下,三百道汇成一道,如同天雷一般滚落在地面之上。
瞬间,整个方阵像是活了一般,每个士卒都将手中的鸟铳,狠狠朝着空中刺去,而后又直接往下划,一直到前面士卒的肩膀处才堪堪停住。
那一系列的动作,那赤果果地杀意,从这一刻被所有人都捕捉到了。
所有人,除了朱载壡之外的人都惊呆了。
没有人,从来没有人想到过这种表演类的大阅,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做法,还会有这般杀意的动作。
尤其是那些个文官,一个个处在南京,那温和水乡当中,哪里见到过这般场面。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眼中那邋遢的丘八,居然会有如此一面。
雄师,当中是雄师啊。
而武官们,包括那些个整日只知道听曲探花的勋贵们,则是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些亲从侍卫的手上。
又或者准确来说是他们手中的鸟铳,这些武官们一个个交头接耳,但是双眼就没有离开过这鸟铳。
这大棚距离方阵的距离并不远,但是这些武官一个个还是眼睛都看直了。
至于朱载壡也是将目光放在了这鸟铳身上,不错,不错,已经有点后世步兵的感觉了。
抛去那明晃晃的刺刀,只看那鸟铳部分。
这些亲从侍卫所用的鸟铳很明显,比起一般人要精致一些。
这铳管为六面形,铳口处,微微外侈,有些类似于花瓣,这是为了装填方便。
铳管身上有着四条棱线,周身更是浮雕上如意蕉叶纹。
铳管前部有个麦粒形准星,后部更是配备了精巧的立框式照门,可以立起,也能放下。
这就很巧妙了,要知道普通将士的火铳连照门都没有,只有在铳管中间突出一条脊线,与那铳管后半部分的准星形成一条水平线。
铳床处,则是用云楸木制成,都是专门从北方运过来的,并没有用到南方的木材。
主要是因为本身水分就少,能够缩短阴干的时间,收缩率也小,更适合制作铳床。
而这些亲从侍卫可不管看台的人什么反应,他们只是不断的收起手中鸟铳,再走几步,而后再大喊着杀字,重新又一次劈出鸟铳。
嗯,差不多了。
朱载壡见到整个亲从侍卫的方阵已经走到了十字长街的中间交汇地方了,便知道该第二个方阵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