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派人通知卢镗,不要参加这次宴会和庆典了,去浙江监督船只的维修。”
马车内,沉寂已久的气氛被打破,朱载壡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缴获了葡萄牙人一些船只,孤看啊,这些船只都可以借鉴,运用嘛,采百家之长,不要去嫌弃。”
“诺——”
一旁的贴身侍女点头应下,这些个贴身侍女本就是充当着朱载壡秘书的角色,不单是生活秘书,更是事务上秘书。
“他卢镗日后不是想要攻台湾,不,东番嘛,孤给他这个机会。先练兵!”
朱载壡将目光投向了应声的贴身侍女,语速特意放缓了一些,好让旁人能够记下。
“那柯乔不是带着几千步卒吗,之后他走了,就让卢镗接着带,带出一支能踏浪也能上陆的队伍来。”
卢镗的作用,朱载壡也已经想好了,卢镗以及他所带领的部队将成为满剌加的后盾。
“再告诉柯乔。”
“不要拘泥于手段和道义,孤只会记功,至于过,大过为小,小过为无,孤…只要他立功。”
侍女再次点头,表示已经明白了。
“对了,文长啊。”
朱载壡将目光重新放回了徐渭身上,“这次国子监监生们外派到浙江的事,也要拜托你了。”
“南京的锦衣卫和缉事司要通力合作,你要带头,你本身就身兼着锦衣卫和缉事司的差事。”
朱载壡的话已经说得很透了,徐渭自然是听得明白的,于是先是点了点头,而后一拱手应道,“下臣明白的,殿下。”
“嗯,对于文长,孤是相信的。”
朱载壡也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言语间充满了对于徐渭的信任,“哦,对了,那些伤兵如今到了吗?孤前几日看奏疏,说他们走陆路已经出了浙江地界了。”
“回殿下的话。”
这次出声的不是徐渭,而是一旁的另一位贴身侍女,她们负责着归纳各地上递过来的奏疏,对于奏疏也是先行朱载壡一步看到。
“昨日便已经到了。”
“好,那么…等到阅兵大典结束之后,行文到南京兵部,帮着安排一下,让他们这帮子伤兵去做浙江警巡院的教习吧,帮着训练下浙江各地的弓兵。”
“也算是朝廷养着他们,不能忘了他们啊。”
“奴婢明白,殿下。”那贴身侍女一个万福礼应下了这个差事。
“嗯——”
朱载壡轻嗯了一声,刚想要对于侍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马车外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那是技勇太监们独有的嗓音。
“殿下,管懋光,傅应嘉请求拜见殿下!”
“他们两个??”
朱载壡先是一愣,而后经过侍女的提醒之后,才想起来是自己要着这两人来当自己身边的亲从侍卫的。
如今前来履职倒也正常。
“哎呀——孤这脑子啊,都把这茬给忘了啊。”朱载壡轻摇了下头,自嘲了一句。
只不过这番话,无人敢接,哪怕徐渭也是如此。
不过徐渭很是识趣,听到马车外有着另外的人要进来,当即一个拱手道,“殿下,那下臣??”
徐渭的话没有说完全,但是朱载壡很明显是明白他的意思的。
于是乎他轻点了下头,默许了徐渭。
“下臣告退!”
等到徐渭退下之际,正好与掀开帘子进入马车的两名武将相碰面。
三人之间相视一笑,虽不相识,但这气氛倒也融洽。
等到两位武将入了马车内,没走几步,便是一个单膝下跪,二人齐齐跪在车内地毯之上。
“卑职管懋光。”
“卑职傅应嘉。”
二人对视一眼,而后再次齐声开口道,“见过皇太子殿下。”
朱载壡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来回打量着这两人。
片刻之后,就在跪着的二人心中不安之际,朱载壡的声音终于响起了。
“好!”
朱载壡张开双臂,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虎背熊腰,嗯…精神貌也不错,果然你们二人都是个响当当的汉子啊,来。起来,起来,都起来说话吧。”
随后,朱载壡将目光放在了管懋光身上,“管懋光?!”
“殿下!”
管懋光当即一个抱拳,而后恭声回道,“卑职正是。”
“沉稳刚毅,悍勇绝伦,而且知兵,这是朱纨朱军门对你的评价,朱纨对你评价很高啊。”
“朱军门谬赞卑职了。”
管懋光不卑不亢,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些许自豪的神色,“卑职只是个兵士而已…甚至连别人自杀都阻止不了,实在惭愧。”
管懋光说到后面,眼中有些些许阴霾浮现,语气也变得有些低沉。
朱载壡的脸色也是一暗,“是孤的错啊。”
“孤没有考虑到这些英勇的士卒,孤已经让南京户部专门拨出银两,作为抚恤金,孤保证每一个伤兵的家属都能得到一笔钱银,用以保障他们日后的生活。”
“另外,孤已经让兵部安排他们去当浙江警巡院的教习了,哦,这警巡院可能你们刚来还不太懂,你们就把它理解成巡检司好了。”
“对了,到时候庆典和宴会的时候,孤也想要这些个伤兵们一块来,不为别的,这份荣誉就该他们享受的啊。”
“这些个伤兵该带着荣誉回家的啊,可却有些自杀掉了,唉,这是孤的错啊,是整个大明对不起这些伤兵啊。”
“殿下————”
此话一出口,不提管懋光,就连一旁默默站立着的傅应嘉脸上也是潮红一片,双目更是闪着精光。
他们根本想不到堂堂的一国储君居然会如此看重伤兵。
要知道,原本这些伤兵在那些个文官和朝廷眼中是累赘,是包袱,哪有像太子一样给予如此高的评价。
单单这巨大的反差便让二人吃惊不已,吃惊过后,更是有种难言的情绪在心头蔓延开来。
只不过他们并不像文人那般嘴皮子利索,身为武人的他们,哪怕在卫学里读过几年书,这嘴上的功夫根本赶不上手上功夫。
只是红着眼眶,重新跪在地上,这一次随着甲胄的哗哗作响,他们双膝跪下,口呼殿下,更是比第一次还要恭敬不少。
“诶——好好的,怎么又跪下了?!”
等到朱载壡回过神之后,便看到了两个大男人红着眼睛,跪在地上,哽咽地重复喊着殿下两个字,“好了,身为丈夫,哭什么,起来,都起来吧。”
说罢,也不等跪在地上的二人反应,便直接弯腰,一人一只手给搀扶了起来。
等到二人顺势站起身来之后,朱载壡这才将目光放在了另一名武将身上,“傅应嘉啊,你便是傅应嘉吧。”
“回殿下的话,卑职正是!”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傅应嘉口中传出,很是洪亮。
“嗯。”
朱载壡用手轻拍了下他的手臂,“听朱军门说,你傅应嘉膂力过人,在已方船沉之后,跳到敌舰,一人一刀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被包围之后,以一对多,还能砍下十三颗敌寇的脑袋?!当真是条好汉子啊!”
“卑职不敢当殿下如此夸赞。”
“莫要谦虚了。”
朱载壡面对傅应嘉的回答,直接轻挥了下手,“你们二人啊,都是有功之臣,来到孤身边,只是…做一个小小的侍卫,可甘心不?”
这话一出,整个马车内的气氛再次一变,两名武将的心中瞬间一紧。
这一松一紧之下,久在战场面不改色的二人,此刻后背竟有些许冷汗渗出。
“卑职怎么敢…”
二人作势便又想要下跪,却被朱载壡再次拦下。
“诶...诶,不用跪了。”
朱载壡见到二人反应之后,目光闪烁了下,便再次开口道,“孤啊,刚刚就是开个玩笑,开玩笑而已,孤这次将你们叫过去,一方面是希望你们能护着孤的安全,另一方面啊,孤也想着给你们一个紧急的差事。”
“还请殿下吩咐!”
二人听到朱载壡这话,当即一个抱拳,而后相视一眼,齐声道,“卑职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五天!”
朱载壡伸出右手,右手摊开,五根手指全部伸直,“五天之后会举办一次阅兵大典。”
“孤要你们带头,走第二个方阵,第一个方阵是伤兵,而这一个方阵不算领头的,要三百人。”
“孤的神枢营下面,有两个步营,六千人,你们这些天,通力合作挑出三百人。”
有些话,朱载壡其实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这支三百人的部队,也将变成自己的亲从侍卫,又或者是将成为自己最早的一批亲从侍卫。
而这一点,虽说朱载壡没有说,但是无论是傅应嘉还是管懋光,他们心中都清楚。
因此他们只是点头应下,没有多说些什么。
马车之内,只有朱载壡的声音继续响起,“孤的神枢营,这么些个月下来,纪律上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
“整齐这块也没有问题,但是…气势,孤想要你们带着这个方阵有一种杀气,一种能震慑住那些人的杀气。”
“而这点,孤信着你们,相信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你们能做到的。”
“不过呢。”
朱载壡继续说道,“三天后是宴会,那天,你们可以抽出半天休息一下。怎么样,两位,孤的这个差事,你们可有信心接下?”
“卑职…谨遵殿下谕!!”
只是片刻沉默之后,二人再次对视一眼,便一个抱拳,应下了朱载壡的这个紧急差事。
作为军士,服从命令是第一天职,而这一点,很显然,傅应嘉和管懋光都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