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沁？”
“对，你自己好好看看。”
刘四眯着眼，伸出手在廖胜概手中的玉圭上点了点。
廖胜概低头看去，只见刘四所点的那几处都有着染红的痕迹。
这痕迹很不明显，一条条地细如牛毛，若隐若见，这颜色也很淡，并不是大红色，而是偏粉色的。
不过…这血色并不停留在玉皮表面，而是深入到玉的内部。
“这说明——？？”
“想起来了吧。”
刘四一把夺过这玉圭，重新扔回了那装有尸身的小玉棺当中，“你小子从小白学了呀，殉葬之玉微红者，名叫尸古玉。”
“形成尸古玉的法子就两个。”
说话间，刘四瞟了眼看似完好无损的两具尸体，“这血沁要么是尸水泡出来的，那尸身的背部啊，我估摸着早就烂透了，也就面上也能保持个干尸的样子。”
“要么就是朱砂浸染进去的。行了，廖家小子——”
刘四看向了脸色突变的廖胜概，“放松点，好在你那块玉上的颜色不是黑的。水银沁入的玉叫黑漆古玉，那玩意更毒。庆幸吧，你。”
廖胜概听到这话顿时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他这应该算是安慰吧…
刘四没有再关注廖胜概的脸色，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棺材内。
这内棺当中还有两个小玉棺，玉棺的四壁很薄，但是也很好地隔绝了尸体与那些随葬明器的接触。
而在这两具玉棺当中，并没有太多陪葬的物品，除了那放在四角的玉圭之外，那一男一女的尸体胸前，还各自放着一个小匣子。
那南唐开国帝王的尸身胸前，放着的是一个灰白色的玉雕双龙戏珠函。
这函子入手甚沉，刘四拿在手中，打量起来，这函四四方方，没有什么活页，也没有什么外挂的锁，但是那函身上，却绘有二龙二虎的图案，两条行龙穿梭于云层之间，而两只虎攀在龙首之下，作口啮龙身之态。
刘四稍一用力，想到打开玉函，但那函盖纹丝不动！
将其靠近油灯处，借助那豆大的灯焰才发现这函子虽说没有什么锁，但是这函盖和函身的缝隙，已经被铁汁浇上，根本打不开。
刘四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将这玉函放在耳边，轻轻晃动了几下，听着这轻微而清脆的碰撞声音，刘四判断出，这里面应该是玉器。
估摸着，这应该是宝绶还有哀册。
最终，刘四放弃了这个函子，将其放在一旁，又盯上了宋氏皇后胸前的匣子。
刘四绕过半个外椁，来到那女尸的头部一侧，探出身子，将那匣子取来。
入手稍轻些，比起之前那个玉函。
靠近油灯之后，才发现这是个一尺见方的刻香卷纹八角形金匣。
这个金匣也没有任何活页和锁，但是这次却没有用铁汁封上。
刘四只是轻轻一推，咔哒一声，匣子应声而开。
一抹青幽的光芒浮现而出。
只见匣子内，一口淡青色的，外表如冰似玉的瓷碗倒扣在匣子内部。
只是一眼，刘四便入了迷，想要拥有的念头一下子上涌到心头，远比之前看到那子母绿时更强烈！
那碗并不大，但是其上过釉的表面青葱碧绿，在油灯照耀之下，晶莹润泽，碗的表面多处反光，就仿佛多出了数个光源，又好似一汪清池一般清澈碧绿。
刘四的手都有些颤抖，但还是缓缓伸出，极为轻柔地抚摸上了这碗壁。
光滑，极度光滑温润的触感，让刘四的身子都有些颤抖起来。
“这…”
罕见地，刘四的语气都带着些许停顿，“这…柴…柴窑吗。不，不会的，柴窑那时候还没有啊…”
刘四怪异的举动，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正觉禅师和廖胜概纷纷围了上去。
至于剩下两个僧人，则是在在一阵接着一阵“乒乒乓乓”声中，左右手共同发力，往麻袋里不断装着金器。
廖胜概离得最近，他也凑过来往刘四怀中看了一眼，那翠绿宛如雨过天青般的色泽让他的心瞬间一颤。
其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迷茫，而后便被惊讶所取代，嘴唇翕动间，一时之间，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
正觉禅师这时也已经走了过来，只是侧头一眼，便震惊了，手中的佛珠也一下子顿住，“千峰翠色，千峰翠色！!!”
说完这话之后，就连佛号也不念了，直接上手摸了下那匣子中的碗，“罕见啊，罕见啊——”
“色光鲜碧，釉质莹薄，人间…罕有啊。”
“千峰翠色？？！”
廖胜概先是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后，一声惊呼。
“秘色瓷”
这三个字直接被廖胜概脱口而出，此刻的脸上也满是震撼，但是眼中又有些如释重负的意味，就好似自己之前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一般。
廖胜概也上手，小心翼翼地去触摸，“明月染春水，薄冰盛绿云，不会错，不会的，这一定是秘色越器。”
“啧啧…应该是秘色瓷没错，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价同柴窑的物件，居然也能被老道我亲眼看到，甚至亲自触摸到。”
刘四的语气中还是难掩激动之色，“这物件，怕是宫里都没有吧？？”
与此同时，他将那碗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放在手心，细细摩挲着，视线全部被这口碗所吸引住了。
其他两人也是如此，丝毫不去关注那匣子内还有着一件物件。
那物件是块镶金托双龙戏珠纹琥珀把件，放在平日里，也是件难得的珍宝，但是跟那如玉般的秘色瓷相比，还是逊色了不少。
刘四把玩之后，便由正觉禅师上手，双手颤抖着，在碗壁反复摸索着，最后是廖胜概，也是如此。
“好了。这口碗…”
许久之后，正觉禅师抬眼看着那被廖胜概捧在手中的秘色瓷碗，嘴唇微动，“老衲以为，这碗，实在珍重，还是交给太子为好。”
“嗯——”
二人点了点头，对于这个提议都表示了赞同。
虽说这三人都对这口碗钟意非凡，想要拥有，但是他们也知道这碗自己不能留，只能给太子殿下。
一方面，这东西最是值钱，若是不交，那就是怀璧有罪，万一被太子听说了还有这么个玩意，却没有上交，那么自己的前途堪忧。
另一方面，这口碗，三人都喜欢，谁也不愿意放手，都想着占有。
所以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交给太子。
“那剩下的…”
见到其他二人没有太多意见，正觉禅师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又看了看墓室周围，“剩下的物件，就让老衲手下的僧人一并搬出去吧，先搬到上面，统计好数目之后，再行分配，两位你们看如何？？”
廖胜概和刘四对于这个提议也没有意见，墓室沉闷压抑，这待在墓室里大半个时辰了，早已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于是由正觉禅师带队，刘四和廖胜概跟在后面，他们将先行出墓，到地面上的院子里等着东西搬完。
至于其他僧人，包括那些在墓门外等候的僧人，也都将停在墓室，他们需要充当苦力，继续搬东西。
刘四临走的时候，好奇地看了眼走在最前方的正觉禅师。
他很好奇，这大和尚难道就不怕他手下那些个小沙弥贪墨些东西吗？？
不过刘四随即转念一想，想来那些僧人在出墓的时候，也必然会被检查一番的，也不用太担心。
如此想着，几人便率先一步走在回去的路上。
等到回到院子之后，正觉禅师又派了一批僧人下到墓道进行接力，将墓室内的各项物件运送上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个麻袋从墓道口内运出来，堆在帐内，越堆越多，直至形成数座小山，而毡帐外的天色也由昏黑而变得淡蓝，天快亮了。
直到最后，十来个僧人哼次哼次地将拆成四截的佛塔拉扯上来之后，墓室物件的搬运工作也终于到了尾声。
此刻偌大的毡帐也变得极为拥挤不堪。
正觉禅师眼睛直直盯着那一对都拆成四截的佛塔，眼睛发光，迟迟不远挪动眼神。
良久之后，正觉禅师才轻咳一声，走出了毡帐，众人也纷纷离开毡帐，这让刘四更加好奇了，居然连检查都不检查，这大和尚真的这么相信他的手下和尚？？
“阿弥陀佛——”正觉禅师站在院子内的一处土坡上，此刻整个天际都被淡蓝色的轻纱所笼罩。
“阿弥陀佛！！！”
众僧也纷纷双掌合十齐声应下。
“廖施主，还请帮忙一块热一下午间剩下的素面吧。”
正觉禅师此刻脸上很是和蔼，就好似得到高僧一般，他语气十分缓和，“诸多同修，还有刘道官，想来都已经饿了，也好早点过堂吧。”
佛门将吃饭叫作过堂。
廖胜概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看了眼正觉禅师，眼中意味莫名，随后还是点了点头。
过了许久，就在众人饥肠辘辘的时候，廖胜概才重新折返回来，喊了几个沙弥一并帮他的忙。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一个个僧人，手中拿着钵领了香气扑鼻的面汤，蹲坐在一旁。
这面是上一顿剩下的，而且一个个也都早已饥肠辘辘了。
因此众人喝起这面汤来没有迟疑，一个个都是津津有味的。
但是他们不知道，在热汤的过程中，廖胜概已经将毒蘑菇放入到汤里面，一并熬煮了。
为了不起疑心，就连刘四，廖胜概和正觉禅师面前也各有一碗，只不过他们几人自然是坐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