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日。
朱载壡收到了京城缉事司传来的密信，这密信里都是近些天来京城的消息。
朱载壡就是通过这个来进一步掌控住京城的动态，以及缉事司。
缉事司也学起了锦衣卫，不单有着上千的编制人员，更多编外的探子，广泛分布在京城各行业当中。
当然这缉事司也是有针对目标的，不然京城上上下下三十六大坊，数十万百姓怎么可能看得过来。
缉事司只是关注这些朝中官员，并且以这些朝中官员的下人，彼此的交际，以及涉及的店铺进行情报收集上的突破。
而且这京城锦衣卫似乎也在明着暗着跟自己的缉事司合作。
因此对于京城百官的暗里监控，还算是有些成效。
这些消息都是五六天前的，没办法，距离摆在这，传送情报必须要花点时间，至于养鸽子之类的传递方式还是不太现实，数量少了怕半路没了消息，鸽子养多了又太引人注意了。
这些个消息，朱载壡粗略地看过去，东西很多，但是大部分都是跟严嵩，徐阶有关的。
徐阶的比较少，就说他最近喜欢买墨，而且似乎在当上阁臣之后，变得更加低调起来。
“这徐阶…”
朱载壡口中喃喃自语，从后世来的他，自然是清楚这人可是个老狐狸。
自己父皇这些个首辅，虽说像是割麦子一样，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他们一个个都是很有心机。
前期的杨廷和，张璁就不说了，后期的严嵩，徐阶，一个个都是人精。
相比较而言，这徐阶啊，做实事不行，治学也一般，唯独这隐忍功夫，在朱载壡看来还要比严嵩更高上一层。
而且还极其善于伪装，老家里有十多万亩的田地，但是在京城却是装出一份清贫为国的样子，这点颇有几分魏国司马懿的样子。
严嵩倒了之后，看来自己还要把这徐阶给扳倒啊，不然这朝政不清。
不过说到这严嵩…
朱载壡将手中的这纸放下，拿起了记着严嵩消息的纸张。
将这纸张上的消息一条条的细细看去。
朱载壡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廷仗…马价银，以及马市！”
许久之后，朱载壡将这纸缓缓放下，随后又直接伸出手掌，轻拍了下桌面，并顺势站起身来，踱步在马车之内。
“马市啊——而且还都开在辽东，这是要跟女真做生意啊。”
朱载壡的脑海中思绪万千，许久没有说话，最后一声长叹从他口中叹出。
这大明的猪队友怎么这么多啊，而且就连父皇也允许了。
这…
朱载壡的眉头皱得更紧，几乎成了一个川字。
他知道为什么开放马市，这是在放弃民间养马之后不多的选择之一，大明必须要满足自身，尤其是京城方面的战马需求。
同时这马市一定程度上也能分化女真部落，通过敕书来决定参与马市的资格，就可以遏制分化女真部落。
经是好经啊，就是容易被人念歪，尤其是还是严嵩在念。
而一旦这经被念歪了，必然会出问题。
会不会念歪？？后世已经给出了答案。
来自后世的他，自然是知道这女真为何能崛起，前期就是靠那念歪经的马市贸易，完成了从半游牧社会到封建社会的跨越。
女真人是历史悠久的渔猎民族，他们盛产很多东西，人参，马匹，皮草这些都是他们的丰富产品，但是这只是最初级的产品，这说明他们还处在采集和狩猎时代。
他们同样也缺少能够自给自足的东西，粮食，布匹，铁器，这些他们都缺。
没有这些东西，他们只能在游牧文明程度上来回横跳，不能飞跃到封建农耕社会。
而只要不到封建社会，大明对于这女真便是有绝对的优势。
这优势不单是生产力的碾压，更是制度的碾压。
封建制度可以让统治者一言九鼎，集中全国之力，但是简单的游牧文明社会就不行，他只是共主，势力必然是分离的。
现在的马市，看起来很规矩，没有什么铁器，也没有什么工匠输入，交易的对象也只是马匹。
但是经过严嵩一插手，朱载壡已经预料到了，那帮子大明朝的贪官，一个个就会像闻着味的耗子一般，进行额外的交易。
东珠，貂皮，辽参，这些对于他们这些官员来说，哪一个不是奢侈品啊。
到那时候啊，什么东西都能换掉。
真要是到了那时候，那女真经过马市贸易，尤其是念歪了经的马市贸易之后，就会慢慢，不，是迅速成长为一个披着游牧采集外衣的农耕政权！！！
游牧民族，游牧文明，游牧政权天生有短板，必须要依托中原来获取必要物资，所以他们翻不起大浪来。
但是变成农耕政权之后，哪怕是半农耕半游牧政权，这性质就变了。
那到时候，就变成了国家，变成两个国家，变成了争夺生存空间的政权之争了！！
过去历史的渤海，辽国，以及后来的后金！！
这些对于中原政权来说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该死！！！”
“跟女真打交道，视国家大业为儿戏！！”
“他严嵩有几个脑袋够孤砍的！！”
朱载壡直接开口骂道，直接在马车上宣泄着自己被压抑着的愤怒。
现在的他才算知道这大明朝里里外外都是破烂的原因，那是有人嫌弃不够凉快，硬生生砸烂的啊！
一番宣泄之后，朱载壡也知道自己现在只是太子，根本不能改变皇帝决定的事。
一想到这，朱载壡也冷静下来了，他重新回到书桌前，目光直直盯着那张纸条。
嘴角冷笑连连。
马市，马市，说是为了战马，但是为什么不学盛唐一般养马，为什么不直接从蒙古人手里抢啊。
没有马场，那为什么不直接收复河套。
说来说去，都是这帮文人的过错。
估计在这帮子京城高官软蛋眼中，贸易才是避免战争的最好办法，当然也是他们发财的好机会。
但是这需要国家让出去多少利益，又需要大明承担多少未来风险。
这大明的马政就是被这一批批内敛且自私的官员弄垮的！！
若是真的下定决心，推行马政了，何愁没有马！！
成祖五征漠北，可曾缺马，永乐元年，官方马匹保有量不过四万匹，但是不过十七年，单单官方的便已经有了八十九万匹！！
这是买的吗？？
这是抢鞑子的！！
这才是我大明的风华，那时候大明的血性犹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