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顺之带着四个内操军的技勇太监,先行南下了。
在其临行前,还特意提醒朱载壡,想要实现第一步稳住南京,就必须握紧军权,还需注意与南京守备太监的冲突。
那南京守备太监,几乎等同于土皇帝。
朱载壡在那一刻,很想把他留下来,让他跟着自己南下。
因为虽说整体的大方向,自己清楚了,但若是身边有个人能帮助一块进行具体的谋划,自然是更好的。
但是转念一想,还是放唐顺之先走了。
一来,甘薯的播种耽误不得,但是自己队伍冗长,每日前行不过六十里。
两千里的路,需要接近一个多月。
而甘薯的播种时间则是在五月份,抛开路上的时间,以及劝说福建农户的时间,留给唐顺之的时间很紧。
一旦这次错过了,起码要耽误掉半年时间。
太子不愿意等,唐顺之也不希望等。
二来,福建要提前布局,他可不希望到时候自己在稳住南京之后,福建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而朱纨性子太直,容易被人绕圈子里去,一不留神就会给人留把柄,派他去等于送肉。
张经又信不过,他能读得起书,中上举人,都是靠他老丈人赖家支持的,而赖家又是五总商之一,朱载壡根本信不过,只能后期再派他去,好充当个背锅的责任,现在如果派去,等于将自己老底兜出去给别人。
思来想去,自己现在手头上能用的文官也只有唐顺之了。
想清楚了这一点,朱载壡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没事,应天府那边就由自己来好了。
骑在马上的朱载壡眺望着远方,下意识的一回头,望向自己的这支队伍。
此刻快过了晌午,正是光线最足的时候,
但是远望之下,长达数里的队伍,几乎到了肉眼的极致,队伍的后半截根本看不清,变得模模糊糊。
看到这一幕的朱载壡皱着眉头,低头沉吟着,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划过,但是却抓不住。
“怎么了,殿下?”
王翠翘的声音响起,朱载壡扭头看去,只见跟在身后的王翠翘正骑着马望向朱载壡。
那一双顾盼含情的眼睛中,带着几分担忧之色。
王翠翘送完文具盒之后,便说什么也不想回马车上,反而骑着马跟在朱载壡身后。
一头缎子似的长发被直接梳成一个高马尾,伴随着马匹的上下起伏,此刻正在不断晃动着。
当然这马尾是太子教她梳的。
这样的装扮,更显得她有了几分青春气息,又能使得她多了一种英气果决之感。
“没事,只是觉得这队伍太长了,后面的根本看不清。”
朱载壡先是摇了摇头,而后看向王翠翘,眼尖的他发现王翠翘光洁细嫩的前额处,已经有些许汗水渗出,一丝疼惜从朱载壡心中涌现,“若是骑马累了,就去坐马车上歇会。”
“奴婢现在还不累,等累了再去。”
王翠翘小巧的嘴唇轻吐出几个字,随后她驱马靠近了些朱载壡,瞬间淡淡的幽香,带着些许甜润,萦绕在朱载壡的鼻间。
朱载壡心中顿时波澜顿起,但是王翠翘却像是浑然不知,也扭头望向远方,微微张开的鼻翼轻喷出些许白气,“确实,殿下,若是我们能望远就好了。”
“望远?”
朱载壡瞬间思绪打开,“对了,望远镜。”
“殿下,什么望远镜啊?”
“没事,没事。”
朱载壡想起了后世的一个小玩意,这东西造出来不难,但是对于军事的帮助却很大,“翠翘,你可真是聪明啊,孤这次带你来,没带错。”
朱载壡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
这番夸赞,尤其是翠翘两个字,王翠翘过去哪里听过,白净细嫩的脸上迅速染上几抹嫣红,不多时就连脖颈处也有了。
“殿下,我…我先回马车了。”
出乎意料的,王翠翘顶着一张像是发烧的脸主动提出了回马车。
朱载壡自然不会多想什么,也没有多说什么,当即让她回去歇着。
整支队伍除了这个插曲之外,便没有任何其他波澜,只是继续前行。
按照进程,朱载壡等人还需要接近一个月才能抵达南京。
此刻的他们还在路上,但是七八天的工夫,已经足以让急递铺的信差,将来自京城的消息送到该送的人手中。
嘉靖二十八年,四月十五日。
留都应天府,正沉浸在帝国繁盛的旧梦之中。
深夜,秦淮河上,小舟游艇,雕梁画舫,络绎不绝。
无数红艳的烛火,宛如联珠,盘旋曲折,在河上不断摇曳,管弦歌声不绝于耳。
两岸更是河房水楼,一字排开,雕花窗户内,珠帘纱幔中,无数女子站在栏杆处,手摇团扇,身着轻纱,微风吹拂间,尽是胭脂香粉。
一片声光凌乱之象,极尽繁华之致!!
此刻,河中一艘画舫之中,数盏羊角灯高高挂起,照亮了船舱内的一切。
一群女子放声大笑,正四散躲着一个蒙着眼的老者。
“哎呀,大人,来抓我啊。”
“大人,我在这儿呢。”
一个个女子的声音在那老者耳中响起,一股股幽香在冲击着他的鼻腔。
而地板上那厚厚的地毯,使得这些女子躲避得更加轻松了。
这一切都让他无比着迷,他蒙着眼,弯着腰,在船舱内“捉”得更起劲了。
这老者正是现如今南京守备太监——鲍安。
这位鲍太监,虽说是去了势的太监,但是该享受的东西,金银珠宝,女人古玩,美食珍馐,他一个也不想拉下。
作为天子千里外的亲臣,统管着南京皇城内二十四衙门,以及南京军队,在没有皇权的约束下,俨然土皇帝的他,自然也有这个资本去享受一切。
“老祖宗,老祖宗!!”
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来人也是个内宦,是内官监的太监,正四品,也是鲍安的心腹。
“混账东西,搅了咱家的雅兴。”
鲍安的话语中带着些许怒气,用手一把扯下黑色的布罩,露出淡淡的眉毛,以及一双细眯眼睛。
那些个原本如同蝴蝶般四处翻飞的女子,全部都吓得一抖,扑通地跪在地毯上。
而那内官监的太监,也是后退了半步,惊惶的神情在他脸上浮现,直接低下头,不敢接触鲍安的目光。
鲍安是个瘦高的个子,他站直身子后稍一低头,便看到了那太监手中的厚厚的火漆信。
尖利的目光直接盯着那份信,“是京城来的信?”
那内官监的太监当即用双手将信递出,“回老祖宗的话,是京城来的,是麦公公那的。”
鲍安听到这话,沉默良久后,这才冷哼一声,一把将这信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