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载壡交代完一切,带着几个锦衣亲卫返回文华殿的同时。
从京城严首辅府邸中发出的两封信,也在此刻被送到了漳州城内一处府邸。
这府邸异常宽敞,当然旁人受制于四面高墙,是看不出来的。
但若是白天进去了,那入目之处,便尽是雕梁画栋,飞檐翘角。
不过进了这府邸,也不需害怕迷路,因为建筑布局自有章法可循。
这前厅,中堂,内室,后花园,分布一概如此。
而此刻,一个拿着信,身穿件直袖长衫的中年汉子,正疾步走在穿行府邸的路上。
一轮明月正挂在树梢处。
无尽的月华,如同流水一般,给这周遭景象笼上了一层白色轻纱,朦胧但却可辨。
这明亮的月光,倒也使得那人手中的灯笼有些多余。
一路疾行之下,很快,那人便穿过了月亮门,来到了后花园处。
一道石子路蜿蜒曲折,通往远处。
小路两侧都是奇花异石,更有飞瀑从假山上流淌而下,叮咚作响。
好一个美景环抱,但是此人却是充耳不闻,只是一味疾走。
而在这弯曲石子路的尽头,则是矗立着一座三层楼阁。
几盏灯笼,围绕楼阁一圈,高挂在屋檐上。
这南方的建筑啊,多讲究细致,青瓦白墙,重檐飞角,五脊六兽,自不用多说。
只是在这月光和这摇曳灯笼的映衬下,不知为何,稍显得阴冷。
“笃笃——”
那人敲响了一楼的房门,不多时里面便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吱呀一下,从房内探出个脑袋。
“谁啊,唉,刘管家,您怎么深夜过来了?”
那开门的人,借助月光看清人影之后,便是一惊,当即打开门,陪着笑脸回道。
那被称作刘管家的中年汉子,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回他的话,只是问道,“老爷还在二楼睡着?”
“是的,刘管家。”
“恩——”
刘管家轻点了下头,便掀起长衫的一脚,轻声缓步地往楼上走去。
等来到一处雕花隔扇后,方才停下脚步,隔着隔扇,轻喊了声老爷。
但是房内鼾声依旧。
一连喊了数次之后,刘管家渐渐加重了声音,“老爷——”
鼾声瞬间中止,随后一声呵斥声响起,“谁!”
“老爷,我,刘全啊!”
房内一片沉寂,刘管家也沉住气,候在外面。
片刻之后,隔扇打开,露出一张老脸,脸上的皱纹已深,下巴处则是挂着一个极为精致的锦囊。
“刘全,什么急事,让你现在找我?”
那老者的脸上还残留着睡意,眉头更是蹙起,任谁被人从睡梦中吵醒,都不会有个太好的心情。
不过接下来,刘全的话让这老者的心情更加恶劣了。
“老爷,京城那来信了。”
刘全垂着头,从怀中取出两封信来。
那老者拿到信,没有太多反应,只是缓缓转过身,进了房间,挑了张罗汉榻坐了下去。
等到坐稳之后,这才将这两封信,凑到灯烛下看。
但是这老者只是一眼,面色便阴沉了下去。
只见信封上,不单单封上了火漆,更是盖上了紫红色的印记。
这紫红色的印记,老者可是并不陌生。
这是紫花大印,乃是关防,更是急递铺的戳记。
说明这两封信,是八百里加急,连夜从京城送来的。
老者的心头一沉,内心已经有些许不好的猜想了。
双眼直直盯着那两封信,呆坐了片刻之后,那老者颤颤巍巍地伸手将其撕开。
但是信封里装的并不是纸张,而是更加奇怪的物件。
老者皱着眉头将信封中的物件倒了出来。
这第一封信,是一块炭,外加一个李子核!
而这第二封信,更是只有一点盐巴,一点茶叶?
老者望着这四样物件,眉头皱的更紧了。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啊。”
刘全,垂手肃立在一旁,眼神的余光自然也瞟见了,嘴角不自觉地一歪,话便出口了,“京城那位爷也是的,明明走的是急递铺,结果却送了这点东西来。”
听到这话,老者的手指顿了顿,抬头瞅了刘全一下。
只是这一眼,便让刘全住了嘴,不再言论。
“去!”
那老者,伸手一指右边,“把这几天京城送来的邸报都给我拿过来,记住全部!”
“诶诶,好的。”
刘全自然不敢耽搁,转身去了一旁的书房,一顿翻找之后,找出了这几天的邸报。
不多时,罗汉榻上便放上了十来份文书。
“呼——”
那老者一边看着这些邸报,一边时不时看向这几个物件,不知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阴沉。
他解下下巴处的锦囊,这东西让他此刻有些喘不过气来。
锦囊解下,露出了垂到胸口的花白胡须。
良久,老者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担忧,“去,把商行的几个总商都请来,顺便将林希元也邀过来。”
“好的,老爷!”
刘全走后,房间内一片寂静。
那老者,从罗汉榻上,颤巍巍地站起,在角落处,寻了把拐杖拄着。
而后缓缓地在大厅内徘徊着,就连他一直喜欢的消遣——逗鹦鹉,也没了兴致。
那鹦鹉可是这老者的最爱。
那是从吕宋那,花了重金买来的。
而且这鹦鹉也生的奇怪,不像一般的麻雀,画眉一般吃些粮食,小虫。
专挑上好的海蚌肉吃。
因为这个点,再加上它善于说人言,所以就成了那老者的心头好,时不时就要逗它一逗。
但此刻,内心烦躁的他,无心去做这些了。
突然,一道人声,打破了房内的寂静。
“吃肉,吃肉!!”
听到这声音的老者,瞬间面露狰狞,猛地扭头望向出声的地方。
只见一檀木条编制成的鸟笼子里,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正摇头晃脑,鸟喙上下开合间,居然吐出人言。
“好个扁毛畜生!!”
那老者心中一松,嘴巴却是不留情,“平日里也不见你这么机敏,只知道吃肉,如今倒是说中了老夫心头。“
那老者心中默念。
月港,月港,这是漳州海商的源泉,可是如今却有人要惦记着这块肉。
京城那人若是来了,这不就是要吃他们海商的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