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合上的双眼猛然睁开,血液回流,瞬间填补了胸口的窟窿。
飞舞游走而来的黑鳞蛇被一层坚硬的血玉壁垒所挡,弹了回去。玉壁也随即崩塌破碎,无数殷红冰晶如雨洒落,坠地而化。
夭夭重新站起身,只是发髻散去,飞扬柔顺的墨发下是一双坚毅的眼睛。
黑袍人总算满意地收回手,唇角上扬,咧开地异常夸张,闷笑的声音分外诡异。
“终于出来了?神女?”
还是夭夭的那张脸,只是气质骤变,眉眼愁容。她打量着来人,声音轻缓。
“你是什么人?”
知晓她秘密的人屈指可数,她想不明白此人的来历。
黑袍人冷哼一声,慢慢摘下兜帽。正如南宫弈所见,从左额到右侧下巴有着一条斜斜的长痕分界线,将两张迥异的脸强行拼接在一起。
夭夭蹙眉,回忆过往也想不起来这两张脸的出处。
如预料之中,黑袍人不焦不躁地继续展示,抬手露出袖袍里那蠢蠢欲动扭曲交缠在一起的黑鳞蛇。
夭夭恍然,瞳孔越睁越大,惊恐得快要瘫软。
“是你?怎么会?”
“这得多亏你啊,”黑袍人挑眉,表情变化在他脸上显得格外扭曲诡异,“神女。”
夭夭脑里有千万种猜想,越想越可怖,不由地害怕。
“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黑袍人一声嗤笑,“当然是让神女履行五百年前未完成的承诺。”
“你还不知足?”
“知足什么?”黑袍怒斥反驳,“若不是我留了后手,还真被你毁了去。你们这些女疯子,果然都不可信。”
说到这,黑袍想起五百年前掀起一切的那抹身影,一袭红嫁衣矗立风中,疯癫魔怔般放声大笑回荡天际,却满是苦涩。
夭夭抬起下颌,眼神同样凌然:“彼此彼此。”
不愿多说,黑袍人单手迅速结印,挥袖扫去,缠绕着数条青光的粗壮黑鳞蛇再次袭开。只是它跃至空中,扬腮嘶吼,刺耳的声响震得夭夭和南宫弈头痛欲裂。
血晶从夭夭手中不断钻出,如一朵朵盛开的红莲,凝结成盾,隔绝声音。下一瞬,血盾中凝成无数剔透血晶,调转方向,直冲黑鳞蛇。
然而,黑鳞蛇迅速闪避,血晶擦蹭坚硬的鳞片,伤不及半分。它在周身游走定身,再一声震耳嘶叫,嘶叫声直翻数倍,震散了护体的血盾,反噬在了夭夭身上。她闷哼一声胸口沉痛,好在南宫弈及时开了剑盾隔了一击,但寒冰剑因此断裂,且将二人击退十余丈。
夭夭一阵恶心晕眩,瘫倒在南宫弈怀里。
“啧,”黑袍人睨眯着眼,冷笑一声,“神女的功力也就如此,远不及当时神陨的那些万分之一。还是说……你透支了五百年的功力也离神陨不远了?”
夭夭低垂眼眸,逐渐暗淡:“我本就不是神明。”
“是啊,你当然不是,”黑袍人又一嗤笑,“舍弃苍生,怎配为神?待我身体修复,我才是主宰三界唯一的魔神。”
这次换夭夭笑了,笑得肆意,连连摇头:“我是不敌你,但你的功力也远不如从前,九魂也只余这残魂一缕,更是与一只妖的元神纠缠压制。魔神?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这么执著于神?可笑。”
黑袍脸色骤变,眼神一狞,周身气流上涌,扬起长袍。他再次唤蛇,夭夭也早有了防范,单身结印一挥,一团氤氲血雾愈来愈浓,将二人笼于其中,转瞬间消失不见。
“快……快上环山。”
夭夭在南宫弈怀里呢喃,手腕处划破,血雾随之飞扬空中,掩去踪迹。她努力撑起越来越模糊的意识,只求在自己继续沉睡前解决一些事。
一路指路,山脚原本稀薄的雾再次变浓,夭夭凝神,一道结界封印再次慢慢将整座环山笼罩。
只是这结界伤妖,浑身炙热疼痛席卷南宫弈,他强忍地额间不断冒着冷汗。
“对不起……”夭夭察觉到他的异样,纤手抚上他的胸口,运气施法,南宫弈的疼痛减缓,但夭夭的脸色却愈加惨白。
在她的指引下,终于到了目的地——山腹处某块瀑布前。
“放我下来吧。”
她的声音已极其虚弱,脚落地时差点趔趄倒地,被南宫弈一手扶住。
“夭夭……”南宫弈声音放轻。
还能这么叫她吗?还是应该唤……神女?她的眼神不如从前那般随性开朗,更多的是悲悯哀伤。
她浅浅一笑,盯着南宫弈看了半晌也没看够:“你和他……真的很像。”
“谁?”
她却敛了笑,兀自缓缓摇头,喃着:“不该提的……”
夭夭走向瀑布,任浑身湿透,念了个诀,玉指一点,瀑布水流截止,从中央劈开一条裂缝。她回首望向南宫弈,有些为难,嘱咐:“你便在这等着吧。”
南宫弈却不放心,疾步上前道:“这是哪?”
“我沉睡五百年的地方。”
她的声音极轻,却是异常清晰。
南宫弈愕然,瞥向那深手不见五指的裂缝那头,异常不安。
神女失踪一直是谜,直至如今神女动用神力诛妖的消息不胫而走,众人也不知为何她又会突然出现。
“要等你多久?”
“我……”夭夭低垂眼帘,一时竟不知如何答,莞尔苦笑,换了话,“罢了,随我一同吧,只是我怕……会伤了你。”
她指的应该是神女对妖的克制而带来的疼痛。
夭夭轻拈唇,兰花指尖抽出一缕血丝触上他的唇,再踮起脚尖,嬾唇轻碰将血丝送入。南宫弈身上的疼痛骤减,几近于无。
只是这蜻蜓点水的轻缓动作让他红了脸,眼前的夭夭有别于平常,仿佛另一个人。他才察觉自己最早心动的,是身为神女的夭夭。
“随我来吧。”
她牵起他宽厚的大手,步入裂缝。
在经过短暂的黑暗之后,点点红光慢慢照亮视野,南宫弈的瞳孔在看到眼前景象时逐渐放大。
这是一个非常空旷形似溶洞的地方,正下方是一片汩汩翻滚涌动的血池,只是并无血腥气,反而是一股淡淡清香。血池中央有一块剔透的红玉巨石,巨石碎了中间的一块,似有原本在那里的东西被取出。
“我的血是无尽的,这是我花五百年灌溉出来的,”夭夭回眸解释,表情淡然,“我的血池。”
说罢,她兀自解开衣,直至衣衫尽褪,缓缓向那走去。虽然有过夫妻之实,但南宫弈还是习惯得别过脸,再次望去,她已浸在池中央,数条血絮灌入她的体内,似在疗伤。
南宫弈也走下来,默默守在一侧,见她脸色好转并慢慢睁了眼。纠结再三,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做这样一个池子?又为什么沉睡了五百年?”
夭夭沉默良久,长叹一声,眼里似乎看向遥远的过去,无数画面跳跃。
“这里是我孕育灼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