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南宫弈再次醒来时,自己已身处海滩,四处是漫天鸣叫的海鸥声混和着拍打的海浪声,抬头,久违的阳光正沐浴着他的身躯。
那老太果然不安好心。
划船离去后他和老妪遇上迷雾,在迷失方向之时,一只海底巨兽冒出,老妪想丢他献祭。好在巨兽吃的老太,他与之交战数回合,所幸灼儿给的咒符起了作用,逃过一劫。而他也在激战中受伤晕厥,所幸抱住了碎掉的小船木块,一路漂至海边。福大命大,捡回一命。
总算回到南禹,南宫弈快马加鞭赶回无心阁,却得知:夭夭失踪了。
陶夭夭失踪已有五日,劫走神女的人武功高强,悄无声息地破了结界,更是越过他安排的护卫。听此情形,此人是有备而来,目标明确,很可能是其他势力或门派之人。
众人焦急慌乱时,阁主却单独面见了南宫弈。
“这是今早有人传来的密信,你看看吧。”阁主将一封信寄给他。
南宫弈接近,上面仅写着一句话:“今夜子时,妖界宏王殿。南宫弈一人,交换神女。”
“我?为什么?”
“的确令人匪夷所思。”阁主哀叹一声坐回椅子,“这妖界七君主是个性情乖戾之人,此番操作确实不知用意。”
“可我们不是与妖界签定过契约,互不越界,我们杀的也不过是越界悖约的妖。他作为一个妖君更应遵守,更是拿神女作威胁,是想宣战吗?”
南宫弈将信捏在手心,一番愤慨。
“宣战倒不至于。这些年妖界也出了许多变故,不会如此愚蠢。倒是……更像是私人恩怨,你杀妖无数,可记得得罪过他?”
闻言,南宫弈心底闷哼一声,他算是听明白了,阁主是想让他赴约,私了此事。否则若是闹大,牵扯的是两界安宁。
“明白了,现在离子时已不久,我立刻动身。”
阁主立刻答应,假惺惺地说了关怀话:“好,务必将神女带回来,我会派人接应,一定要注意安全。”
妖界。
夭夭躲在床底下,捂紧嘴不敢吭声。
说也奇怪,自从上次差点被轻薄,那个人就再没碰过她,只是每天被强迫一起吃饭、一起看表演、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堇宏总是很开心的模样,也企图逗她开心,可她简直生于水深火热之中。吃饭全程被搂,看表演是看他一遍遍虐待囚犯,至于看星星看月亮……他每天带她飞到老高的树上或屋顶上,她其实很想说:“放我下去,我恐高啊。”
夭夭感觉自己要被逼疯了,成天被一个疯子囚禁,做不喜欢的事,看不喜欢的物。
房内紧接着传来怒吼,堇宏像发了疯一样咆哮,拿着下人出气。
“你们这群废物!废物!快去找!找到她!”
疯狂地爱一个人很痛苦,被一个疯狂的人爱也很痛苦。
听到有人疾步而去和门被关上的声音,夭夭终于呼出一口气,却依然在床底趴着。她特地破坏门栓让人觉得自己已经逃离,却一直躲在房底等待时机。
这宫殿她大致摸透,侍卫下人也并不多,逃走不难,但要避开那疯子很难。
她在床底整整待了一日,只零星听到那疯子提起了“无心阁”,此后很长时间陷入了寂静,没再听见任何声音。
夭夭这才好艰难地从床底爬出,换上准备好的侍女服,逃了出去。
逃出殿后,她更迷茫了。宫殿她花了几天记位置,可是殿外她从没出来过,望着一望无垠的丛林,她根本不知从何走起。
七君主领地离闵州不远,只是妖界设成结界,午时最弱,子时最强,出来容易进去难,没有独门阵法无法打开。南宫世家自有祖传阵法可破,只是体力内力耗损巨大。
强行打开一条裂缝,抓住时机,以最快的速度冲入,剑阵护体,直至远离结界攻击范围内。每一君主领地结界守护均不同,七君结界壁上开满巨型食人花,伸缩自如,行动迅速,走位不好就会命丧此地。
背倚着树,南宫弈难受地捂着胸口,在瀛洲海上负伤加上连日奔波,伤口再次裂开。一人赴约,显然是不明智的,他很有可能命丧于此,可又能如何?神女对妖而言是眼中盯、肉中刺,多待一刻即是危险,他又怎能置夭夭于不顾?
“啊!——”在不远处传来了求救声,南宫弈立刻赶了过去,这个声音……像是陶夭夭的。
果不其然,好几只妖兽正逐步紧逼着瘫坐在地的陶夭夭,它们虎视眈眈发出哧笑,已经锁定猎物准备发动攻击。一只妖兽已弓身一躯,轻跃跳起,直扑而来。
刹那间,一道光束射来,一抹人影飞速在妖兽间穿梭,待人影站定,妖兽纷纷倒地而亡。
夭夭悄悄探出脑袋,抬眼望去的并不是扑上来的妖兽,而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南宫弈。
“南宫弈!”陶夭夭悲喜交加,激动地涕泪横流,直扑进他的怀里。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他轻轻拍着她的脑袋安抚,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原来以为会是场血战,如今见到陶夭夭完好无整地出现在眼前,他只觉幸运。
陶夭夭察觉到方才的一虎扑,对方咬牙闷哼一声,似是身上有伤,收回了大拥抱。她摇头着笑得无比灿烂,只是还留着泪痕。
“我没事。”
“你不是……被七君主抓了吗?自己逃出来的?”
这一问,陶夭夭直接来了气,控诉道:“就是上次那个独眼瞎!他脑子不正常,阴晴不定是个疯子,把我抓到这成天阴森森的地方,还成天要去看星星……”
“哦?原来小祁是这么看我的?”
犹如鬼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夭夭吓得一哆嗦,慌忙躲在南宫弈背后。
一团黑雾落地萦绕而开,从中走出一位妩媚妖娆的男子,紫袍半敞,举手投足尽带玩味。
无论夭夭如何解释,这个堇宏一直叫她“小祁”,每次说话都让她后脊发凉,瘆得慌。
“就是他!”夭夭指着来人,拽紧南宫弈的衣襟。
“是你?”南宫弈凝眸,“你就是七君堇宏?”
“放肆!本君的名号也是你能叫的?”
“堇宏,”南宫弈故意又叫了一回,“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你明知道奈何不了神女。”
堇宏冷笑一声,眼眸死死地盯着二人互相拽紧的手。
“为何你们每个人都这样叫她?在我遇上小祁的时候,她根本只是个普通人,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却要被你们安上虚伪的仁义道德,背负可笑的苍生使命。我不过是接她回家而已。”
“回家?”南宫弈也不甘示弱地讥讽,“她就算不是神女,也是人,和你一个妖成亲?她若是真心何必沦到你去抢?也是,你残害那么多无辜少女,身为妖君专做偷鸡摸狗的破烂事,强抢民女当然也是家常便饭。”
“你!”堇宏咬牙,一挥袖,两条荆棘如蛇蹿出直攻而来。
南宫弈揽起夭夭跃身避开,反身一剑劈了荆棘。虽然动作迅速利落,但还是被堇宏察觉到他有伤在身。
堇宏肆意大笑,丝毫不惧起来:“臭小子,就凭你现在的样子也想从我身边夺走小祁吗?”
南宫弈自知不敌,更何况受伤暴露,也没打算过多纠缠。拽起夭夭便开逃,可没逃几步,四周已陆陆续续围上一群妖兽,挡了去路。
“怎么办?”
南宫弈依然将她护在身后,握紧她的手,偏头一句安慰:“别怕。”
短短的两个字却如暖流卷入心窝,夭夭点点头,脸上的惊恐之色烟消云散。
一声令下,妖兽蜂拥而上,一道翠色光影在空中回旋而来,强大的冲波卷起一数片树叶残枝,直冲向南宫弈。从背后袭来的攻击令他措手不及,虽已避开要害,但手臂裂开一个大口,殷红之血从深至见骨的伤口中喷流而出。
夭夭傻眼,觉得要不是她这个拖油瓶在也不至于害他受伤。
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夭夭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南宫弈便被一掌拍飞,她撞上一个冰冷的胸膛。
“不堪一击,”堇宏蛮横地将夭夭搂在怀中,睨视撑地吐血的南宫弈,“杀你简直玷污了我的手,我会让你尝尝更痛苦的滋味。”
“放开……”陶夭夭越挣扎,身子被钳制得越紧。
耳边传来热气,堇宏幽幽然附在她耳畔问:“你觉得一个降妖师最怕什么?”
她停下挣扎,沉默,不安涌上心头。
他却自顾自地答,特地提高了音调,说给南宫弈听:
“最怕的不是任何一只妖,而是自己成为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