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山都被大雪覆盖了，因为位置偏僻，山上石阶上的积雪没有人清理，除了一些动物的脚印，没有一个人影。
裴初看着穿着黑色大衣的周晏殊，脖子上戴了一条墨绿色的围巾，好像还是温小姐的。
因为之前病了一场，脸色还有些苍白，加上睡眠不好，神色不是一般的憔悴。
“周总，你之前上山伤了膝盖，医生说了好好休养，今天山上的雪太大了，山路崎岖危险，要不然过两天再上山吧。”
裴初担心他的身体，关心的劝阻道。
周晏殊苍白的脸上神色冰冷，薄唇轻启，“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我应该上山为她祈福。”
“可是……”
裴初还想说什么，刚开口就被他抬手打断了，“你若不想上去就在山下等我。”
“我陪周总一起上山。”裴初自然不放心他一个人上山，万一出什么事，自己承担不起。
周晏殊踏上满是积雪的石阶，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爬。
起初石阶还宽不难走，越往上石阶越窄，山路陡峭，加上积雪有些结冰路滑，不得扶着旁边石栏，修长的手指很快就被冻红了。
裴初跟在身后，紧绷着神经，生怕他出什么事。
周晏殊走的虽然慢，但每一步都走的很稳，一如他的心志那般坚定不移。
*
温竹瑶沉默片刻，轻声问：“您当初为什么答应救我？”
不悟大师听完她的话，手里的针灸都没有抖一下，稳稳的扎在穴位上，平静无波的语气道：“一切冥冥中早已注定，这是你我的缘分。”
温竹瑶侧头望向他，“真的是这样吗？”
不悟大师没有说话。
她垂下眼帘，轻声呢喃：“我以为……跟顾沉岸有关。”
不悟大师眼底有什么一闪即逝，淡淡的语气道：“你种的因，悟色结的果，世间万物不过是因果轮回罢了。”
“我种的因？”温竹瑶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不悟大师没有多做解释，起身道：“你休息一会，我等会再来取针。”
温竹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一直在琢磨着他的那句：“你种的因，悟色结的果。”
*
温竹瑶吃过早餐，坐在门口的小椅子上看着外面冰天雪地的风景，想到之前周晏殊给自己堆的雪人，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下，随之心头又涌上一股失落。
自从他下山后就没有再上山来看过自己，因为没有手机，也没有网络，像是回到了遥远的古代，断了联系，唯一不断的是心中的想念，与日俱增，想忘都忘不掉。
眠眠将门口石头上的积雪都清理了，在旁边堆起了雪人。
“瑶瑶姐，你等着，我堆一个超级大的雪人，保证比周总堆的还好看。”眠眠信誓旦旦道。
温竹瑶绯唇轻挽，“好。”
顾沉岸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碗药，“把药喝了。”
温竹瑶叹了一口气，认命的接过碗，逼着一口气仰头一口喝完，黛眉皱成了成一团。
顾沉岸拿来一个外套披在她的身上，“门口冷，回床上躺着吧。”
温竹瑶仰头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我都躺了这久，骨头都要躺散架了，让我坐一会吧，我保证不出去。”
顾沉岸哪里拒绝得了她这可怜兮兮的眼神，轻叹了一口气，“那好吧，你不要坐太久，一会就上床躺着吧。”
“嗯。”温竹瑶乖巧的点头答应，目送他的背影离开，视线又看向忙的热火朝天的眠眠，心里再次浮起周晏殊的影子。
眠眠动作麻利，很快就堆出一个一米多高的雪人，又从厨房找来胡萝卜当鼻子，找不到黑色扣子就拿木炭在雪人脸上画出两个眼睛。
“瑶瑶姐，你看……是不是拉风帅气！”眠眠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
温竹瑶笑着夸赞，“非常帅气。”
但没有周晏殊堆的雪人精致好看。
她仰起头看着苍茫茫的天空，眼神有些涣散，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里。
周晏殊，你现在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真的——
很想你啊！
眠眠没有察觉到她浓郁的哀伤，拿出手机给雪人拍照，“等会发朋友圈，肯定有很多人给我点赞！”
温竹瑶听到她的话，微微一怔，“山上不是没有信号吗？”
“是没有啊……”眠眠一边拍照，一边随口道：“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运气好找找方向还是能上网，就是太慢了而已。”
温竹瑶浓翘的睫毛轻轻一颤，遮挡住眸底复杂的情绪，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
重音寺。
庄严肃穆的大殿空寂无人，周晏殊一个人跪在蒲团上，面对着佛祖虔诚的许愿，许久没有起来。
裴初一直站在殿外看着他消瘦又单薄的身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自从温小姐被送上山后，周总就在山下购置了一套房产，每日要花大半天的时间上山为温小姐祈福然后下山，风雨无阻，晚上要处理公司的所有事务。
他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瘦，就连平日的一日三餐都用的少。他嘴上什么都不说，但裴初跟了他这么久，岂会不知道他心里在担心温小姐，也深深的在思念着温小姐。
只是答应了顾少的事不能反悔，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让心里好受一些。
周晏殊缓缓睁开眼睛，照旧从口袋里掏出香油钱想塞进功德箱，被走过来的僧人伸手挡住了。
他抬头不解的眼神看向对方。
“阿弥陀佛，施主每天都来祈福，施主的诚信佛祖都看见了。”僧人双手合十，神情无比的虔诚。
“佛祖也会嫌弃香火太多吗？”周晏殊问。
“佛祖心怀慈悲，不想到施主如此自苦。”僧人平静回答。
周晏殊听出他话里的深意，眸色微微一变，抿了抿唇道：“我只是想知道……我惦念之人，如今是否安好？”
顾沉岸上山下山从不与他联系，他没有温竹瑶的消息，每一天都备受煎熬。
僧人淡然一笑，“施主如此虔诚的祈福，我想你所惦念之人，定会逢凶化吉，平安顺遂。”
闻言，周晏殊点头说了一句，“谢谢。”
转身要出去。
“请留步。”僧人叫住他。
周晏殊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还有事？”
僧人走到他面前，捋起自己的袖子，从手腕上脱下一串佛珠，“相逢即是缘，这串佛珠赠予施主，还望能让施主戒急戒躁，定心自如。”
周晏殊看着他手里的佛珠有些眼熟，当即就问：“你是不是也送过别人？”
他坦然一笑，“确实。”
周晏殊接过佛珠，指尖轻抚着圆润的佛珠，一股淡淡的檀香沁鼻，原来她的佛珠是他送的。
“请问大师法号？”
“阿弥陀佛。”他双手合十，沉静的语气道：“小僧法号悟思。”
周晏殊双手合十微微颔首，“多谢悟思师父。”
悟思淡淡一笑便不再说话了。
周晏殊转身跨出大殿，淡声道：“我们下山吧。”
“是，周总。”裴初看了一眼站在大殿内的悟思，什么都没说紧跟着周晏殊的步伐下山。
悟思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轻声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可惜……”
“可惜什么？师父？”戒念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仰着小脑袋，清澈的眼神满载着好奇地问。
悟思摸了摸他光滑的小脑袋瓜子，“可惜了我们的小戒念要当一辈子的和尚，不能像小师叔那样体会男女情爱的美妙。”
戒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师父，你又胡说八道了，小心师祖听到又该打你板子咯。”
别看他师父在外人面前一本正经，在他们面前可是一点都没修行人的沉稳，师祖常常担心要是把寺庙交给他就毁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悟思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拍拍他的小脑袋瓜子，“上午的功课做完了吗？”
戒念顿时露出心虚的表情。
悟思收起笑意，沉着脸道：“还不去？”
戒念一溜烟的小跑了。
悟思走出大殿看向后山的方向，轻声叹气，摇了摇头。
*
下午，用过午餐后过了半个小时，顾沉岸端来一碗药。
这次温竹瑶什么都没说，接过来一口气喝完将碗还回去。
顾沉岸提步要出去的时候，她忽然出声，“顾沉岸……”
他回头，“怎么了？”
温竹瑶黑白分明的眼眸望向他，红唇轻挽，“明天你下山吧。”
顾沉岸脸上的表情像一瞬间被冻僵了，沉默片刻低沉的嗓音道：“你什么意思？”
“你在山上照顾了我这么久，耽误了你很多。”温竹瑶斟酌着用词，“而且过不了多久就要到春节了，你早点下山跟他们相聚，也免得家人为你担心。”
顾沉岸冷笑一声，“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啊！”
温竹瑶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眉心微动，“顾沉岸，我……”
她刚开口，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我留在山上是因为我师父让我留下来，我每天也要喝药，顺带手也给你熬一份，你用不着忐忑不安觉得欠了我多大人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