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多数人或物来说,经历了故事,熬上了年岁,都会有一定的风情或韵味。
可有的人,举手投足,天生就会,都不需要假以时日,也不需要师夷长技。
别看杜芳小小年纪,平时穿的五颜六色,花里胡哨,镶金堆玉。
褪下了那些个刻意装扮的油头粉面,内里还是个颇有颜色的好胚子。
杜家,哪里有一个草包累赘?!
不过是为求生存,各显神通,暗藏心机罢了。
这陵川国玉龙城的杜家,好歹也是百年老字号,历史悠久了。
在汉源大陆这个各国称霸,纷争不断的乱世里,一个家族能屹立百年之余,不得不承认,有一定的能耐和底蕴。
尤其是在这陵川国境内,杜家不敢说位次王座,却也在门阀士族的里算得上地位超然。连家里的仆妇仆从出门在外,也不用看人脸色,比寻常小民要体面的多。
只是,族中子弟日渐繁盛,难免争权夺利,互相算计,能有几人懂抱成一团?
杜芳不就是一时失手,被迫接受外迁流放,来了这个偏远的分院吗?
杜家在玉龙城,除了老太爷独立一个小院,不用为了资源勾心斗角,其他的东南西北四个院子,虽分管族中不同事务,可涉及利益关碍,自然也就难免摩擦。
杜芳的爹是南院的话事人。
她爹最不缺的就是女儿,家里除了正配的嫡出大小姐和三小姐,会待遇优厚些,体面些,爹能宽容些。
像杜芳这样的侧夫人庶出子女,不犯错还算好,一旦犯了错被发现,就基本很难再出现在眼前,都是发出去各处分院打磨。
有可能一辈子也回不到她爹面前了。
运气好的能选择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婚事,然后休养生息,再做图谋。
运气不好的,就会像她的庶姑姑们,客死异乡,再无瓜葛。
杜芳这样的,很难再有家族资源随意挥霍,为自己提供修行机缘。
所以,她一来佛碣山,便拆解了此地的情况,知道这里还不算贫瘠,还有点好处,毕竟山上还有个班家,那么多修行术者。
就算这班家多数洁身自好,酒色财气四堵墙,人人都在内中藏,只要鱼饵扔的准,总有一两个漏网之鱼,愿意咬钩吧??
鄢平安不过是其中一条罢了,只要时机得当,来日方长。
故而杜家能分配给她的资源,所剩不多,她还是该感谢一下她爹,没让她去那些戈壁滩上的小城,那才当真举目无望。
说笑起来,杜家本身没有自修的法门,和绝技。之所以能一直昌盛,是因为海纳百川,门下圈养诸多奇能异士,且姻亲关联,传承下来的。
所以杜家各院里的功夫,也是五花八门,不拘一格。
杜芳是来了这偏远的佛碣山小镇,她的庶母还在杜家南院里待着呢?
要说这位侧夫人也是个奇葩,当年好歹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江湖女。
呃...虽然这个名气不是什么正派人物形象的那种。
但是好歹也算是个人物吧!
一见情郎无众生啊!本来行走江湖,恣意风流,潇洒自在。
偏偏遇上了杜芳的爹,当时还是个南院的承室子,都没什么权利,但架不住她爹长得好,又会花言巧语,哪怕有了正配夫人,也心甘情愿上门,愣生生的拖住了杜芳她娘当一个快活游侠的脚步。
也难怪,在陵川国,谁人不知玉龙城杜家,如果没有其他出路可以一举成名,又想要锦绣前程,飞黄腾达。
便不乏一些所谓良才,择木而栖,投奔到各大门阀士族里,只要能进了门,总有用武之地,于那些无门无派的寒门而言,这便是最快的跃龙门之法。
起初,杜芳她娘,也是奔着这个心思去的,想找个地方靠一靠,混点柴米油盐,整点资源提升自己。
哪曾想,功成名就没等到,等来了一个负心郎。
算了,前尘往事,难为情的紧。
好在,这杜芳她爹的正配夫人,无心管这些风流账,随意她爹纳多少人进门,反正也不花正配夫人的钱袋子,也就懒得管了。
侧夫人是个妙人,傍身保命的功夫没怎么言传身教,一手的勾人本事,是从小被杜芳耳濡目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早在玉龙城的时候,就是因为杜芳勾人勾到了她三姐姐头上去了,她这个三姐姐又是正配嫡出,原本说亲的也是家世相当,陵川国另一个百年门阀,可巧得是杜芳见不得好,故意试了手段,去碰瓷了她那位姐夫。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也包不住火。
一来二去的眉目传情,被正配夫人捅给她爹知道了。
嗐!没有天衣无缝的功夫,还是少做挖人墙角的缺德事。
一番计较,侧夫人又梨花带雨的求了情,她爹这不就是碍于正配夫人的威严,给她指派到这里来了吗?
心里明白,虽然明着暗着,她爹多少还是疼着她的,可真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佛碣山,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任何人脉,分院的掌柜和管家,对她也不过是面子上的功夫,遇上点什么事,绝对不会援手的。
算了,自己的富贵,还是自己求。
此刻正在跟鄢平安你侬我侬的杜芳,还不知道,她惹了个大麻烦。
杜家分院给杜芳置办的宅子也在镇南街这一片儿,不过跟殷丛岚家还是隔了好远,属于斜对角,地面步行要跑好几条道。
宅子规格跟殷丛岚的私人宅子占地面积比起,差不多少,也是个三进院,只是风格布局不太一样。
杜芳甫一到此,就将院内改制,完全照搬了她在玉龙城居所的模样。
她喜欢的小桥流水人家,依旧换新。
准确来说,是她娘喜欢,她娘来自鱼米之乡的金曜国,祖地临海,要不是当了这游侠,到处跑。
想来她娘在故国旧地,安稳一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小时候就经常听她娘念叨,那边风景独好,处处鸟语花香,家家青砖黛瓦。
农忙时节,秋收冬藏,来年播种插秧。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脚踏实地,格外满足。
可惜了,后来战乱四起,群雄并起,到处兵荒马乱,不得已,她娘年纪小小,只能拿起了刀,为求活命,一路拼杀。
倒也练成了一身的本事,成了游侠。
这走着走着,就遇到了杜芳她爹,然后武功止步不前,人生也画地为牢。
在玉龙城的时候,她爹给她娘在杜家南院里,开辟了一个单独小苑,面积不大,到底也访了些名师,投了钱财,照猫画虎,弄出了个小桥流水人家的风格。
现如今,孤身在外,她处境不好,就想着让自己尽量快乐,首要就是,起码住处要合心意一些,这样就没那么想家了吧?
鄢平安是杜芳来这里没多久,在镇上集市遇上的,因为鄢平安看中了一柄骨扇,却苦于钱不够,踌躇未决,刚巧杜芳也逛到了此处,见鄢平安两袖空空,衣着普通,估计是囊中羞涩,就主动替他付了钱。
这点子钱对于杜芳来说,都还不过她一个月买胭脂头花的钱来的多。
给了就给了,便无所谓。
但是在鄢平安看来,这个小女郎财力方面,不成问题,通身上下的贵气遮掩不住。
鄢平安本来就因为被殷茯拒绝,而心有不忿,下山来耍,也不过是找个借口,发泄下情绪。
哪只一个骨扇都买不起,面子上正挂不住,就遇到了这么个财大气粗的女郎,还面生的很,于是借此契机,有心结交。
于是在鄢平安主动介绍完自己后,杜芳脑中有了新想法。
正愁如何跟这佛碣山的本土势力挂钩,你这班家子弟就自己凑上来,真是及时雨。
于是,杜芳也不藏着掖着了,也说明了自己来路,初到此地,也没个朋友。
简单的言语,你来我往,两个人心怀鬼胎,各自打算,一拍即合。
这才有了后来的杜芳为难殷丛岚,三番五次争风吃醋,这一出戏码。
杜芳也未必真的动情走心,不过是装傻充愣,无脑的女人,不让人防备,不是吗?
原本也不想得罪殷家,好歹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可是玉龙城来了指令,想把南边的生意线路拓展一下,那原本是握在殷茯手里的肥肉,如今想瓜分利益,势必要跟殷家这个家主,要有摩擦。
便给了意思传递过来,让杜芳打个头阵,试试水深。
这殷家就一个独生女,要是没了继承人,殷茯必然心有所伤,无暇顾及生意。
到时候有了松动,就容易多了。
欸!算盘打得是砰天响儿。
可惜了,生不逢时,也没有地利。
至于人和嘛?还得再看看?
殷茯如果只是一个普通行商,或许架不住你们这杜家的算计,但问题是,殷茯还是班家的行走长老,身份特殊。
杜芳虽不知殷茯真实嘴脸,却也未必敢下死手,真的搞死殷丛岚。
这敌众我寡,杜家也没给她安排些个高手来,她不会来真的,白送性命。
她约了鄢平安下山,就是想试着拉拢,这鄢平安长得丑,没关系。
有用就行,而且还得听话才行。
有些事也得需要鄢平安来给自己答案。
......
“芳妹,你再怎么讨厌殷丛岚,也该明白她爹是殷茯,不能轻举妄动,我也不是护着她的意思,只是我们需要徐徐图之。”
鄢平安那张五官不协调的脸,迎着烛光,说话的时候眉眼微挑,仗着个子高,斜晲着杜芳,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好啦!我知道啦,还是鄢哥哥你想的周全,前几次确实是我莽撞了,可我也是在乎你,才不想你被殷丛岚那个女人勾走!”
杜芳忍者生理不适,故作可爱语调,又挽着鄢平安的胳膊撒娇道。
“我知道的,芳妹你一向懂事体贴,比殷丛岚那副高傲自持的态度,要讨喜的多。从前没遇到你,加上她又是殷茯长老的女儿,所以我才鬼迷心窍,对她诸多迁就。”鄢平安抬手拍了拍杜芳的的头,一副深情不移的模样~。
“嗯嗯,我明白鄢哥哥的苦衷,没事的!鄢哥哥,以后你有我了,我会对你好的。”
杜芳真是口味独特,耐力惊人。
连鄢平安这样的人,都能面不改色的互诉衷肠,虽说是演戏而已,那也很厉害。
鄢平安端着架子说了半晌儿的话,有些累,见杜芳已经被安抚好了,就收了目光抚着手,步子缓缓的走向杜芳这宅子的厅堂,预备用了晚膳再走,他的背影老气横秋。
杜芳慢了两步,原地盯了鄢平安一会,心里嗤了一句:“废物东西,装腔作势。”
这才跟上去,也进了厅堂,吩咐仆从仆妇们,把餐点端上来,准备用饭。
而同一轮明月下,此情此景,此时此刻。郦娆和师戎英,以及余哀,正在殷丛岚家,大快朵颐,享受美食美酒的招待。
来了这佛碣山,还没这么好好的吃过一顿,即便是金吾楼的饭菜,也不及这顿有滋有味,大概是心境不同,所以觉得不同。
房子买了,师门拜了,诸事皆定。
也不知是不是喝醉了,还是卸了担子,放松下来了。
吃的有些饱的郦娆,离了餐桌,走到了窗边,倚着窗沿,打了嗝儿,呆呆的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有点想家了,想起了在昭平城的日子,那些快乐的日子。
这才出门多久,就开始思乡情切。
真没志气,好大儿志在四方,功成名就,就喝了点酒,就管不住脑子管不住心。
正当她迷迷瞪瞪的胡思乱想,一只手在她的背后,戳了戳她后脊背。
她感觉有点痒痒的,怂了怂肩,抖了抖鸡皮,回了半个身,转头望去。
只见余哀那张讨人厌的脸盘子,突然靠近,吓了她一个大跳!
这人没事靠那么近作甚,吓唬谁呢?
郦娆啪的一声把余哀戳着她的手指打掉,又推了推他,让他离远点,别打扰自己望明月,思故乡,没来由的破坏气氛。
可余哀就像是铁了心的要惹火郦娆一般,拍掉的手指,又继续抬上来,戳戳戳。
郦娆很无语的吐了一口浊气,准确来说一口酒气,整个人都转了过来,跟余哀来了个面对面,脸色漠然对视。
郦娆想看看到底什么幺蛾子,要这么一直戳戳戳她!
只见美人师兄余哀,扬起了一个稍羞涩又有些魅惑的笑容,不知是不是因为也饮了酒的缘故,冰肌玉骨的冷白皮的脸上,愣是显出一层腮红一般的红。
对着郦娆勾了勾手指头,示意她把头靠过来点,有话说。
郦娆被美人师兄的这幅醉酒姿态,弄得有点心痒痒,醉酒后的余哀也太可爱了吧?
算了,美人一笑,万事值得。
把头靠了过去,想听听这位美人师兄,有什么秘密要与她分享。
“阿娆,你...你...可知...知...知道你兄长生辰几何?能...不能...悄悄...悄悄告诉我一声,我想...想给他预备个生日礼物。”说着,还间断的打了几个酒嗝儿。
郦娆听得一脑门子的官司?戳了她半天,就为这?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没事打听她兄长生辰作甚?又不是青梅竹马情意深厚,这么早就惦记着生日礼物?
余哀定定的看着郦娆,那扑棱扑棱的大眼睛,闪着期待的光,看的郦娆发虚。
“你问我兄长生辰做什么?你们又不熟,怎么就想起来要送生辰礼了?”
郦娆有些脑子不够用,直接问。
余哀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嘻嘻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