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分开得不太体面的夫妇终于冷静下来了,陈建功把警方初步调查结果告知了杨惠芳,看着这个女人掩面哭泣,自己心中也万分悲凉。他何尝不知自己的一生亏欠了三个人,如果时光倒流,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寻找闵安,但他不会再选择跟杨惠芳结婚,他拖累了惠芳的大半辈子。
他看杨惠芳的情绪稍微稳定,便说接下来的安排:“鉴定结果……”话没有说完,他发现自己已经闵安已死的事实了,就连谈及闵安的死亡,也用一张纸物化,便有意识的改口,但却还是无法避开,每一个字都是刻骨铭心的痛:“警方明确身份至少还需要一个星期,法医还要对尸体进行勘验,可能得大半个月后,才能火化下葬。”他坐在椅子上,弓着背,手肘撑着大腿,焦虑又无助地反复搓着手。
“告诉阿婆,我回来了,阿婆年纪也大了,殡葬事宜伤心劳神的,我来帮助阿婆操办,她身边除了我们也没人了,等殡葬结束后我再回去,你需要帮助,”她顿了一顿,“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能做到我也一定会帮你,你也需要早日安定下来了,找个工作,安安稳稳地生活,把这些年亏欠女儿的都弥补了,过个正常人的生活。”
陈建功沉默地点点头,他用举起双手捂脸,鼻子重重地呼出叹气声,然后放下手,抬头看着杨惠芳,苦涩地说道:“现在就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说的是陈茉询问闵安,以及探究他们过往的事情。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陈茉、又该如何讲述这段过往,“我不想告诉她这些事情,但你女儿一定不会罢休的,这个倔脾气也像我们。我和她,还没有你和她熟悉,你跟她讲会好很多。”
杨惠芳应承下来,“今天不是时候,我需要回老屋安顿下来,过一阵子我再来开导她。”
“你家那间老屋?那无法住人了,就那个屋顶正中那块已经破了,漏风漏雨的,进门的灰尘老大了,已经扫不出一个干净地了。”陈建功脱口而出,暴露了自己去过杨家老屋的事情,连忙找补,“我是经过的时候看到的,明眼看都是一个破落地儿,跟旁边新起的对比明显,住不了人。你还是像之前一样找个酒店,或者我给你找个小单间,你租个把月,也比酒店省钱。”
“那行,听你的,你找着单间后,电话联系我。”杨惠芳说完,拉行李准备离开。陈茉偷听到杨惠芳要走,就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在房间窗前站着看向底下的院子。她看见陈建功送妈妈走出了家门、院门,这一小段路,行李是陈建功主动拉着的,扛过院门口,才交到妈妈手里,她站在院门前,有心灵感应似地转头看向二楼,陈茉被她发现了,连忙缩了回去,再探头看院门就已经没人影了,她跑下楼梯,正撞见关门的陈建功。
“她走了?”
“走了。”
陈茉失望的是,杨惠芳应该不想见到她,见面就叫她上楼,走了连告别也不跟她说一声。陈建功就说两字,就回房将门关上了,也不跟她多说一个字,她果然在这俩人心中无足轻重,“今天中午不做陈建功的饭了,饿死他!”陈茉这样想着。
陈建功躺在床上,把自己的黑包踢下了床。他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睁着眼看着灰白的天花板,想着杨惠芳临走前跟他说的话,“建功,当年,你凭一句话、一个希望就坚定地走到现在,现在这个尘埃落定,你要回到正轨,你要找的新的希望,你要好好活下去,闵安在天上也会希望你好好生活的,将你对她的多年追寻坚持转化成能量……”
“转化能量……”陈建功喃喃自语,他确实在警方说出初步判定结果为闵安时,他感到全所未有的空虚和疲惫,生活的支柱在他心里轰然倒塌,在他无力反抗那个漩涡终于心灰意冷,即将溺死之际,他走出会议室看到了陈茉,心里的洞被填补了一点。对啊,他还有孩子,还有责任,父亲的身份或许能帮助他支撑起往后余生。他这种自我安慰的手段,撑不过几秒,心又全被痛苦湮灭,他的女儿根本不需要他了,这份责任也没有对闵安的执念更重要和强烈。他需要将对追寻闵安的执念转化为其他的东西,他才能有心恢复正常的人生。
“闵安离奇死亡,还被埋在南明山这么多年,一定不是自杀,而是他杀。”他从无边无际的悲痛苦海中,又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把追寻闵安的力量转化为追查凶手的力量,抓到凶手惩治凶手,陡然变成了他新的目标。这一转变,让他清醒了过来。
那么多线索如今可以判定全是假的,但是其中有些信息又能匹配得上,这其中不乏凶手放烟雾弹迷惑众人,制作闵安离家出走的假象,以掩盖闵安死在南明镇的真相。凶手是谁?作案动机是什么?闵安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和惠芳,甚至闵婆婆都不知道的?
现在他心中最大嫌疑人就是陈校长。所有古怪的事情被他想起:私办高价补习班的陈校长免费帮闵安补习;闵安后来避而不谈的补习事情;闵安失踪后,陈校长就被举报,引咎辞职了;还有那失而复得的蝴蝶发夹,这么多年一直在谁的手里?
他越想越睡不着之前陈茉将蝴蝶发夹给他时候,就交代了补习的事情,他当时没有想法,如今陈校长高低是个嫌疑人,他心中的警铃大作,真的需要提点下这俩孩子。昨天他正监视着陈校长,看见闵静和陈茉都背着书包进入他家后又等待了好几小时,之后一个休息间隙,看一眼手机才发现闵婆婆给他很多来电,才匆匆奔赴发现现场,照顾着因为激动几近眩晕的闵婆婆。之后便忙到现在,他都没有时间想起陈校长,如果凶手知道闵安尸体被发现,他可能会有所行动。
陈建功一跃而起,抓了件外套,匆匆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