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为了使彭飞开口,大夸特夸他的画,引得这个半百老头骄傲地咯咯笑,从一些没头没脑的话中拼凑出了他的小小世界。彭飞不再记得失踪以前的任何经历,他最初的记忆就是他的画了,和黄衣服的女孩在山林中游戏,几乎每一张都不一样。他用橙色的画笔画出一个小人,又画上好几棵绿树,包围着橙色小人,叶军问到:“他被困住了吗?”
彭飞说:“这是我,我在树底下睡觉。”他画了太阳,又用蓝色的蜡笔画了一场雨,“天总是无缘无故下雨。”
他画了一个红色的小房子,下面站着黄色的小人,黄色的鸡爪手伸向绿树的方向,“这是闵安,她在为我建造一个树屋,不让我淋雨。”叶军瞬间想起“故事”里那些狂舞移动的树木,“闵安怎么帮你建造树屋。”彭飞给黄色小人画上了象征力量的金光,“闵安可厉害啦,她会法术,能移动所有东西。”拿起粉色的蜡笔给黄色小人画上了眼睛鼻子嘴巴,“她可漂亮啦,跟萍萍一样漂亮。萍萍呢萍萍呢,她去哪里了?跟闵安一样不和我玩了?因为我知道她们是谁,她们就不跟我玩了吗?”说着说着,就闹了起来,哇哇大哭的,彭大姐忙去哄他,他将蜡笔一挥,扔在地面上,将干净的地面都划出线条。
情绪突如其来,将叶军和小林都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哪些方面做得不对,小林马上安抚晓飞,就跟安抚被带到派出所的迷路孩子一样,用糖果转移他的注意力,彭大姐立即从沙发上离开,来到晓飞身边。费了一番功夫,才平息了晓飞的情绪,将晓飞哄回房间休息了。
从彭大姐的口中得知,萍萍是晓飞的女儿,因为家庭变故,父亲失智没有了争取抚养权的资格,被判给了母亲,母亲得到家属谅解书缓刑期间没有犯罪,能够照顾年幼的女儿,之后被情夫杀害,萍萍又由彭家抚养了。
因为彭家已经搬离南明镇了,风波也过去多年了,没人记得彭飞还有个女儿,萍萍回归彭家是以彭大姐之女作掩饰的。但是萍萍这孩子的心已经有壁垒了,彭大姐等彭家亲属都不能走进萍萍的内心,但萍萍对自己失智的父亲还是友好的,会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会陪伴彭飞。日子本来可平稳地过去,“但事实就是事实,它的存在永远提醒着我们,不是掩盖掉就会消失的,就像一个苹果,你看到表面的腐烂的时候,她的芯就已经完全烂透了。”
某次家里亲戚说漏了彭飞和萍萍的关系,传到彭飞的耳朵里,竟然被彭飞记住,知道了萍萍是自己的女儿,便过家家地叫萍萍女儿,接着全村闲话纷飞,萍萍越发孤僻,还有自残倾向,后来心理治疗,也转学去了寄宿学校换了环境。萍萍后来努力,成年后就自力更生了,彭姐给的生活费都退回给她,没跟任何人商量,自考出国,毕业后就在国外扎根了,此后除了存折上每年增加的打款,再也不曾回过家。
“这孩子可怜,从小就深陷家庭悲剧当中,又亲眼看见母亲死在眼前,我想她不是恨彭飞,而是不放过自己,不愿意面对自己的过去。”
当年闵安家属也来找过彭飞。“出院没多久,案件还在审问阶段,警察带着个年轻男人来看望彭飞,问了不少关于闵安的事情,那时真的是以为有个女孩一同被困南明山,彭飞症状比现在糟糕多了,但是说的也大差不差。”之后警察出动搜山的事也明明白白了。
“年轻男人?”叶军记得卷宗上显示,闵安只剩下一个奶奶,但据彭姐回忆,有警察佐证,倒不会有错,没有细想。
出了彭家后,小林一直不住地感慨,叶军还是没能旁敲侧击地知道彭飞是如何逃出“南明山”的,倒是脑海回响着彭飞最后哭丧着说的话“因为我知道她们是谁,她们就不跟我玩了吗?”这话令叶军感到奇怪,联系萍萍和彭飞的关系,彭飞知道萍萍是他的女儿,无心宣扬但导致萍萍的遭受流言蜚语而心理防线崩坏,因此远离了是非之地,离开了彭飞,因此彭飞才会说出萍萍不跟他玩了等话。那么同理,闵安与彭飞是否也是相似的情况,导致双方分别,因此彭飞才将她们放在同一位置上。而这个分别很有可能就是彭飞离开了南明山。
小林在副驾上质问叶军的职业素养,她不能理解,叶军寻访一个失智老人以求线索的举动,完全是白跑一趟,对叶伟伦失踪案的调查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她虽然是叶军的后辈,刚来所来还是叶军带着行动的,叶军也算她半个师父,早期还老老实实地喊他叶师父,但现在却一口一个大名,完全没有了当年尊敬长辈的态度了,“叶军,你今天不在状态啊,这起谋杀案跟失踪案没有任何联系,如果你觉得少女失踪案和少年失踪案有相似之处,倒可以理解,但是你率先从谋杀案着手了解少女失踪案,我没有办法理解……我觉得你应该听副所的,你就不应该参与进来,夹杂私人感情会影响判断的。”小林的潜台词就是说,叶军已经因为外甥失踪多日毫无进展而病急乱投医了。
“你的外甥,就是我们的外甥,所里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我们小组这些天都在竭尽全力去调查搜寻,可是……我知道你着急,但是不能感情用事……叶军?叶军。”小林对叶军的劝导,他是一句也听不进去,复盘着和彭飞的对谈,还有他的画。
闵安会移动树木?这倒是和李思维说的众树移动拦路,有异曲同工的地方。黄裙子倒是和闵安失踪前的衣物特征相对应,但画中的其他内容他想不明白。比如彭飞说“天总是无缘无故下雨。”他画了太阳也画了蓝色的雨,这是什么意思?又比如红色的房子,在南明山没有红色的房子,只有一些供路人歇脚的小亭子,还有土黄墙面的文殊庙。